黑梦


文/窦良羽
来源:艺盘      时间:2018-08-05

最近见到陈一云来天津是三月中旬的事儿,他留长了头发像带了假发一样显得很不自然。我们和小龙、何宁四个人照例坐在一个灯光黯淡的湖南小饭馆里吃饭。他说最近要回山西,过阵子去到山里面写生。

我总是觉得自己是个事业上的失败者,因为成功了的朋友大都已缈无音信。即使有联系彼此见面也变得无话可说或者假猩猩起来。环顾周围能坐下来说点知心话的大都是比我还穷的穷鬼。这就是人以群分,好在我们彼此都还没有嫌弃。在这个年代几个奔四的中年人就着花生米喝着二锅头还兴奋的围在一起谈谈人生的过去和艺术的未来,要不是幼稚到家就是执拗过度。同龄人中的姣姣者们早已站在了他们人生的最高处,住在豪宅喝着红酒叼着雪茄一副舍我其谁的装逼样子,岭上多白云,得失寸心知。

接下来就在微信上看到一云写生的现场直播,我好像有很长时间没见到他画画了。去年我说你拿点画过来放到我这里,兴许能帮你卖几张。大概过了很长时间以后他拿来几张画,我看后问他怎么没有题款也没有印章啊,他说懒得弄。他就是一个散漫惯了的人,好像永远无所事事永远也没什么着急的事。夜幕降临时他常常晃悠在临汾的某条街上,打着哈欠一只手揣在裤兜另一只手掏出电话却又不知道打往哪里。他就和“小武”一样内心闷骚丰富的不行却讷于言谈。他若敞开心扉必是半斤二锅头下肚之后,讲的都是一针见血的人生大义。
我喜欢他在这个叫做锡崖沟的地方画的写生,看他这些画我能被感动一下下。因为几乎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样拿着毛笔画画的人。他一是画不像因为他的造型似乎根本不过关。二是他也不懂什么经营位置等六法精义。他只是像尊佛一样铺开纸一屁股坐在刚刚发出新芽的青草荒地里。用三分钟一张的速度换纸换纸不发一言的换纸。他借造化之神奇来填补内心的孤独和画面的虚白。有时浓重如乌云压阵,有时抒情似少妇更衣。墨团团里黑呼呼望之有物。轻徐徐里杨柳树含姿弄情。虽然他喜欢艾未未,但是他似乎更爱黄宾虹。我琢磨不透他那些神经质的用笔源自何处,那些笔触和培根、徐青藤、佛洛伊德、井上和秉爷似乎有一种莫名奇妙的关联,哪怕画面里就是一根线条也足以让你的内心顿感战栗激荡。其实除了他自己的内心,他不想和任何古往今来发生关系,他有时觉得绘画在这个年代除了骗点钱已经别无意义,但他又不情愿就这样光天化日的糟践艺术。在这好春光艳阳天里他吝啬到懒得上一点点颜色。他就想直截了当,素处以墨,简之又简。
在这么一个年代,他经常步伐缓慢的去远方串个门看个人,经常躺在吱吱作响的木床上翻来覆去陷入自怨自艾的抑郁和不找边际的幻想,他经常在一个冷雨夜静静望着窗外体会无穷无尽无眠无休的绝望与孤独,经常盯着已经挂在墙上三个月尚未动一笔的白纸默默发呆。对这个时代他偶尔报以一声叹息,对这些成功艺术家他基本上嗤之以鼻,对自己他似乎搞不清楚他是生活在这个现实里,还是活在自己制造的一帘黑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