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毫漫写林下风——安萍萍的人物画创作在当下水墨语境中的意义


文\亓文平
来源:艺盘      时间:2018-11-27

二十世纪初,在社会变革和东西方文化交融等诸多因素地影响下,中国现代水墨画在语言形态上与传统绘画相比发生了显著地变化。无管是传统水墨,还是当下流行的“新水墨”,无论是销声匿迹的“实验水墨”,还是轰动一时“新文人画”,都试图探索水墨在当下的认同感,无疑,这些多元化的水墨流派也构成了现代水墨画的新语境。

现代水墨语境的一个显著特征就是表现语言愈加丰富。艺术家不再把思维仅仅局限于传统的文人画,而是更多关注西方绘画、民间艺术等其它艺术形式,画家用新视野、新思维去探索水墨的新境界。因此现代水墨作品中萌生出了许多前所未有的、具有独特艺术个性的水墨艺术形式,但是,简单地套用、嫁接和转化西方审美标准的创作模式,却有可能掐断水墨自身发展逻辑。一些作品仅仅注重外在形式上地求新,过于关注图式的新奇和新颖,却慢慢丧失了中国传统文化所赖以生存的文化本体,使得水墨进入新的“危”、“机”时代。因此,在现代水墨探索中,既兼具传统文化的精神气质与现代生活气息,又能用现代艺术语言表达出中国文化艺术的传统价值观和理想的作品尤其难得。安萍萍的水墨人物画无疑具有这样一种探索性实验性质,她的画以一种崭新的表现语言赋予传统水墨艺术新的生命力。

安萍萍人物绘画作品的“新”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在技法上采用了没骨的形式,在大面积的水墨交染中塑造形神。众所周知,没骨法起源于五代徐煕,他首先把这种技法运用在花鸟画中,自王维、梁楷,清代恽南田等人之后鲜有于此处用心者。安萍萍恰恰利用没骨形式,在面与面的对比中大做文章。安萍萍喜欢用羊毫长峰,以水冲墨,笔墨酣畅淋漓,自然渗化,线面浑然天成,近来,她在画面中又融合进一些飞舞灵动的长线条,亦笔亦墨,增强了画面的律动感,这些似乎无关结构的线条,让人感受到一种情绪地流动和超越现实的想象。其次,构图新颖。她的画非常强调画面构成,常用竹帘、花卉、栅栏、椅子等元素来分割画面,尤其是浓重、毛涩的竹帘与细润、清雅的仕女肌肤形成的强烈对比,增强了画面的视觉冲突,这种“干裂秋风,润含春雨”式的效果往往使人联想起她所崇尚的八大、徐渭笔墨情趣。第三,用色大胆、鲜明。一方面源于情感表达地需要,另一方面也源自于她对西方绘画地研习。她利用在美国半年的旅行时间,辗转于各大博物馆,看过大量西方油画的经典作品的原作之后,被这些画的绚烂色彩所透露的迷人气质所感动。回国后,她的作品一下变得亮丽起来,而且更加讲究画面的视觉冲击力。她经常利用石青、石绿等矿物质颜色来渲染背景,以强烈的互补色来加强画面的冲突,也能利用色墨的自然渗化来丰富边缘,增强画面的韵味。这些因素使安萍萍的画在当下呈现出一种特有的个性特点和精神气质,既具有强烈的时代感,又不落重复传统的窠臼。

著名评论家程大利在评价傅抱石的绘画时说:“在傅抱石的画前,任何人都承认它是新的,但却是地地道道的中国画…….”,这句话也同样适合于安萍萍的绘画。与当下一些试图打破传统审美体系的许多现代水墨不同,她的绘画尽管也有区别于传统强烈的形式感,但画面背后却透露出一份古典主义的情怀。这份情怀让她的作品带有一股温情,从而更多带给人以精神上地升华。安萍萍处世简单,却对周围事物异常敏感,对周围的人总是充满了怜悯和关爱,或许是因为这份单纯,她更崇尚用拙朴的语言去表达内心丰富的情感。

安萍萍的人物画创作题材大致经历了这样几个阶段:少数民族、孕妇、都市女性、戏剧人物。从她本科阶段留下的几张工笔中,可以感受到她在技法方面打下的坚实基础。这一时期,她以少数民族少女为创作主题,作品色调清雅,构图完整,尽管带有模仿的痕迹,但已经非常注重画面的形式和情绪渲染。重返南师攻读研究生,是她人生一个重要的选择。因为工作多年,绘画变得不是那么系统,一切又要从头开始。正当她全身心投入到人物、山水画的创作中时,怀孕使得一切不得不放缓脚步。也许是初为人母地喜悦,也许是时光地放慢,头脑中放下了太多复杂问题,她的画也变得单纯起来。她创作了以孕妇为题材的《恬》。这张尺幅巨大的作品,由四个现代女性构成,她们正驻足回眸,前面两个孕妇用平和的眼光朝向观者,充满了温情,花团簇拥,彩蝶飞舞,时光凝滞的这一刻,是那样的美,那样的宁静,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祥和的世界,不禁发出“岁月静好”的感叹。很难想象她在怀孕的状态下如何完成这张大的作品,但是她却回忆说,当时画得轻松自然,在一种情感地牵引下很快完成了画作。这幅作品形式新颖,感情强烈,不仅受到了师友地赞扬,更重要的是她在这幅画中找到了自信,也找到了一种属于自己的独特表现语言。后来,她一鼓作气又画了一批以都市女性为题材的画作,例如《花开的日子》、《忆江南》。她笔下的这些女性,大多知性、优雅、仪态大方,尤其是她对于人物眉宇的刻画更是精彩,她把一些佛教造像特征融入到自己的人物中,突出了人物的内心世界。这一时期,《闲庭》、《淡月》、《慵》都是她的绘画精品之作。最近她又喜欢上戏曲人物这一题材,尤其是昆曲,颜色浓艳,表情夸张的人物在台上一颦一笑却是表达得那样含蓄唯美。她尝试在生绢上表达这种艺术理想,结果我们便看到了这个阶段所呈现的众多鲜活的画面。这些戏曲人物或衣带飘举,或羽扇掩面,或黯然神伤,或垂头低吟,在咫尺之间,表现出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在新颖单纯的画面背后我们体会到一种独特的东方韵致,像清澈的一潭深水缓缓流向心田。

安萍萍身上有一种常人少有的内省精神,这份独立思考使她的画面也始终处于变化的过程中,她在这种否定自我的过程中,既有探索带来地焦虑,也有突破体验到的快乐。她曾说:“我不确定我的绘画将来是以什么样的风格呈现,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我的绘画会越来越接近于我的内心”。

新水墨虽然大大拓宽了水墨的表现力和绘画的图式,但是有些探索因为忽略了中国艺术的文化本体,则显得激情有余而味道不足。我觉得从中国艺术文化的本体出发,作品应该探讨现代精神危机下,人们如何生活的更加健康、自由。这一点正如徐复观指出的“在人的具体生命的心、性中,发掘出艺术的根源,把握到精神自由解放的关键,并由此而在绘画方面产生了许多伟大的画家和作品,中国文化在这一方面的成就,不仅具有历史的意义,并且也有现代的、将来的意义”。对于水墨,安萍萍抱有极大地崇敬和热爱。她说“最爱的无非水墨,喜欢它的灵动与变幻,着迷于宣纸的敏锐和水墨的铺张,在方寸水墨间自由放纵心性和志趣。或泼墨挥洒于慷慨激昂之日,或轻挑慢点于春风得意之时,或运笔如飞于远山之侧,或从容流转于碧水之旁。喜欢等墨迹一丝一丝地润开情绪,在一片素白上自然的侵湿、蔓延”。安萍萍的人物绘画以极大地热情践行着这种理想,她以非同凡响的创造力不断拓展着我们对于水墨艺术地理解。她的画不卑不亢,健康而大气、宁静而高雅,她的绘画唤起的是一种对水墨艺术地敬畏与尊重。

傅抱石曾说画必须有人格,才有画格。他的美人画非香草美人不喻,他对女性美的要求是格,是韵,是慧。因此他笔下的仕女是精神性的,不是物质的更不是肉欲的。正是在这种影响下,我们看到安萍萍笔下的都市少女,少了一份现实的妖艳与浮华,多了一份孤高与恬淡,她的人物画总是带给人们唯美、健康的心灵享受,大气而不失温存,生机勃勃而非萎靡甜俗,这或许是她的作品区别于当前众多女性题材画的最重要的方面。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些女性人物不仅仅是一般的写实,更是体现出人格的魅力。我认为至少在当下艺术品评混乱地时候,这是一种赫然独立的品格。

“林下之风”是古代对于女性的品格精神的至高赞美,我想这份赞美不仅仅属于安萍萍具有创造力的画面,更是画家人格精神地体现。安萍萍用淡雅的水墨、绚烂的色彩挥写地正是这样的一种精神。在纷繁复杂的现代水墨的语境中,安萍萍的人物画总是如一股清泉,带给人心灵上地升华。我想这也是安萍萍的绘画在当下水墨语境中的特别之处和价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