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像的叙事与传播——图像说书人的思考


来源:青年画家牛文娟      时间:2020-03-09

一个故事总比一个概念来得更生动,人类从古至今在故事的海洋中成长,智人因为会讲故事从而凝聚起团队的力量,故事有着永恒的魅力。

人类在丛林时代,部落里的巫师会讲故事,他讲的故事连结祖先和神灵,给族人描绘了未来和方向,故事以歌唱的方式一代代传递下来;人类又用符号的方式将故事记录在图案里,刻画在器物上,这样图案是故事的提示符,一代一代的人们在山歌和图案的故事世界里生活。

仇英《清明上河图》(局部)

到了农耕时代,礼教变得尤为重要,除了有钱子弟可以在私塾中学书知礼,大部分不识字的民众是通过听书看戏获得信息的,听众迷醉于说书人描述的空间,于是在勾栏瓦肆里时光流转,"旦闻屏障中抚尺一下","列位看官听了"⋯⋯而图像又在另一场地重复着评书的内容,同主题的图像出现在村口的庙宇中、床头的雕花图案里,"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孔明持扇站城楼"、"张生越墙会莺莺"、"八仙过海显神通"⋯⋯又来了一支力量便是戏剧,村里有了红白喜事, 请来戏班子,一出出、一幕幕唱尽人间悲欢离合,忽然皮影戏班子也出现了,楼宇飞动,人物接踵,这已经是电影的前身了。

《西厢记》明代木版插图

造纸术和印刷的出现给文明的传播带来了革命,原来通过口口相传的内容,可以用纸笔记录下来。而印刷又使得记录变成了复数,可以复制出千千万万个文本。明代的文学和插图就是和园林、戏曲一起发展起来的,那是静有图像,动有文本,唱有声音,人们充分浸泡在故事的海洋之中。

韩熙载夜宴图

到了近代上海,点石斋画报请来了苏州的绘画高手吴友如,为新闻报纸配上图画,介绍异域风情和奇闻逸事,之后又有张光宇、贺友直一代又一代人的贡献,上海延续了中国叙事绘画的血脉,并为其注入现代性因素,可视为时代意义上图像叙事的重生。而现代的学院系统更加重视对绘画"纯正性"的研究,重视绘画有别于文学的自身属性,但如果将表现技法和形式从叙事的内容中抽离出来,就容易使绘画变成了内行之间的术语或是考试用的能力样本。想起五代时的顾闳中受命去韩熙载家,为的是窥探韩熙载是否有谋反的迹象,如果顾闳中有了今天的暗访用摄像头,他还有没有必要画《韩熙载夜宴图》?今天人们去研究顾氏作品的绘画技法是不是偏离了他的初衷?顾闳中的首要目的是叙事和记录。

蔚县壁画

让我们再来回顾一下:摄影从架上绘画中分离出来;架上绘画又是从壁画发展出来的;壁画又有施工的小样(粉本);这个故事化的小样(粉本)就和插图非常接近;插图又是从文本书籍中衍化出来了;文本书籍又是从口头文学发展而来的;口头文学说唱又是从巫师那里传下来的,所以今天的艺术家本质上仍是巫师,具有巫师的部分职能。

2020年春节正是新冠病毒疫情爆发的高峰期,人们在家隔离,居家办公、远程会议、网上教学开展起来,不禁让人思考这个时代的造型艺术将会有什么样的变化,音乐本来就是一种波长,所以更加便于传播,而所谓的造型艺术,是否一定要物质化,造型艺术的传播性可能会又被重视起来,如同印刷对手绘的革命一样,今天网络中的图像传播发展迅猛,以公众号为代表,网络催生了多种多样的图文叙事的形式。2019年初大石和卢悦在北京策划了一个名为"臆想仓库"的展览,意将头脑中的奇怪臆想和现实中杂乱仓库对应起来,确实是一个解释造型艺术的新视角,展望下一时代,存放物品的仓库和物品本身可能都是虚拟的,但是想象这种行为和叙事这种手段是永远不会停歇的,就像量子的互相缠绕,连接起不同的大脑、不同的空间,这空间就是留给今天的图像说书人的。

李尤松

2020年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