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鲁西南乡间,村陌鸡鸣雁去、雀飞鱼游,目识心记,至今不忘。五月枣花开时,巷子满是淡甜香味,而粗硕的椿树花则是浅浅的青涩味,麦熟的时候,也是最忙碌劳累的时候,恰恰桑葚累累挂满了枝头。春天的杏花、棠梨花,一树一树如同堆了雪一般,真叫花团锦簇,后来读书看到“香雪海”,真觉得比喻的贴切,未熟的麦粒可以搓来吃,柔软的、饱饱的有香甜的汁。
去乡愈远,幼时的记忆却愈是清晰,雨前的蜻蜓、花间的蝴蝶、堂上的紫燕、傍晚的蝙蝠,一时好似都到了眼前。奶奶家院子很大,未嫁的小姑在西墙边种了夜香、凤仙、牵牛、大丽花,夏秋就竞相开放,雏鸡、牛犊在一旁优游自在。二舅家的鸽子出生了,兴冲冲的讨了去,小心的饲养,山羊、花狗都与我极好,下学后随着我四处走动,家里有老牛,朴厚温顺,暮归可以坐上牛背,那时晚霞披拂,炊烟如带,苇塘新芽,独山隐现……时光过去,景物不复见,如今都在脑中酿成了画。
人生如大海起伏,多年漂泊如蓬草浮萍,学画之路漫长艰辛,所幸天地不弃,学艺路上多遇良师,恩师的激励、棒喝、提携,使我混沌中渐知光明,笔冢纸山,法味初尝。每及思此,感念知恩之情难抑。
我喜朴厚素简之风,师亦赞我作画下笔磊落不拘。习画多年曾有几悟,师多讲“物我两化”,苦思不解。一日骑单车在柳荫行走,心怡情畅,忽悟“化”字要义,豁然开朗,喜悦之情不可言状。
二是用笔之法,鲁地有习武之俗,闪跳腾挪多有模仿,臂腕之力强悍,笔间有刚拔之气,此为初成。后至南昌青云谱观八大山人画展,有八尺巨幅,也有信札册页,其画墨厚而润、力巨不燥,始悟敛笔之法。含而不吐、细密绵长,用笔知刚中柔。再读黄宾虹、齐白石有食髓之味。
三是形势揖让,点花布叶易纠缠含混,此是形构之大病。一日看画觉画中花叶如人影攒动,动静聚散、高呼低应、揖让开合,顿知画里画外是为一体,方位、棋术、兵行、布阵、皆如画理,相生相合可千变万化。
我深爱中国古典绘画,并志在古今一体,使这古树发出新花来。承荣宝斋厚爱,在呼和浩特分店为我办画展,同时出版绘画文集,书中有《竹斋论画》万余言,余学画感、受、行、悟皆在其中,可博看官案榻一笑。时值中秋,感怀于京华西山北麓百安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