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山水画“以感为体”,故于物象有真情实感,画境自然迥异流俗。“感”要“诚”,也就是要至诚恻怛。天道是诚,地道是诚,人道是诚,画道岂能例外?“诚信如神”,故通天地人者,唯有“诚”。此乃“至诚感通之道”。“诚”是我国传统艺术之本。不诚无物,“自诚明”,故能体物为妙,得物象之神明,因而物皆光华遍布。不“诚”,则不“明”,不“明”之心境,不能与物象相应,不能画天地之辉光。“诚”不是“真”,“真”不能等于“诚”。画境之真不等于画境之诚。“诚”乃性体之德。常言“赤诚”,而不言“赤真”。然“诚”不离“真”,无“真”则“诚”为死“诚”,无活泼之生意。故真有至诚恻怛之怀,发之于画,自是画境之诚。“感”有“深”,有“浅”。胸襟广大,所感亦深,所包亦富,方能不枯澹。故画家亦要涵养性情,变化气质。“感”要随“缘”,也可说“缘感”。此我国艺术的“缘感”原理。所谓“缘感”即适逢其会,心有所感;随物所见,即物其兴,悱恻之思,不能自已,方可成画。忌无病呻吟之“感”。“感”人人皆有,然要“感”之深,则不易。“深”往往指所感“理境”之深。“理境”也称为“理趣”。“理趣”往往得之“神悟”。作山水画以营造“理境”为最难。我国传统山水画的神品,有极高的“理境”。“理境”即道的境界,或灵的境界。此难于俗人言也。故曰神明之乐。
我国山水画确然营造“幽静”的画境,然此乃粗糙的说法,故要切己体究纷纭之“幽静”,而不能停留于此。心境以物镜生,物镜以心境合,物镜与心境契合,画境方称绝美。“幽暮”,“幽泉”,“寒松”,“寒山”,“寒流”,“寒花”,“寒月”,“寒水”,“寒英”,“寒藻”,“寒风”、“寒烟”,“幽谷”,“幽荫”,“幽鸣”,“幽桂”,“幽潺”,“幽户”, “幽径”,“幽崖”,“幽步”,“幽邃”,“幽赜”,“幽沦”,“幽昧”,“幽晦”,“幽沉”,“幽期”,“幽梦”,“幽卧”,“幽独”,“幽愤”,“幽人”,“幽丽”,“幽邃”等等。真是“幽”之纷纭。“幽”中不含“闹”而含“静”,故常言“幽静”;“幽”中不含“浊”而含“清”,故常说“清幽”;“幽”中不含暖而含“冷”,故常言“幽冷”;“幽”中不含“广”与“大”,而含“深”与“小”,故常言“幽邃”;“幽”中含“隐”,故常言说“幽隐”,“幽”中含美,故常言说“幽丽”。故我国山水画开辟出了“幽静”、“清幽”、“幽冷”、“幽邃”、“幽隐”、“幽丽”等等审美意境。黄勤的画境近“幽丽”和“清幽”。高山、深林、回溪、幽泉、怪石,嘉木所营造的“幽丽”画境,开辟出晶莹剔透山水审美空间。我想在高山、深林、回溪、幽泉、怪石嘉木等“幽丽”的意境中,忽然引起心底苍然暮色的“寂寞”,哪是什么样的画境?
张健旺(河北美术学院教授 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