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崔进是以工笔画闻名于画坛的。在1995年以前,他更多是借用传统的民风、民俗、民情来表现众生狂欢的场面。但自1995年以后,他则主要是借用现代生活的场景,来表达他对现代都市的深沉体验。这也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他的文化敏感性。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更多的工笔画家,要么是在运用传统手法画些传统题材,如仕女、花鸟等;要么是在形式技法与材料的层面上搞一些花样翻新。关于这些,人们完全可以在众多的工笔花展与相关画册中看到。
有一点十分明确,即崔进后期的工笔画基本上是围绕着现代人纵情声色的素材展开。不过,他并不如实再现生活中火爆与热烈的气氛,而是着意强调画面沉重、忧郁、不祥的特殊气氛,让人看后很是不舒服。此外,他从来都不用写实的手法去反映生活本身,而是用超现实的手法处理来自生活中的素材。因此,他画中的场景也好,人物也好,总是处于现实与梦幻之间,并显现出独特的神秘感与陌生感。2013年以前,我曾为他的这批工笔画作品写过文章。在我看来,他的这批工笔画作品已经创造性地借用了法国艺术大师巴尔丢斯的艺术手法,从而对传统的超现实主义表现模式进行了有效地改造,可这正好使他找到了一种切入当代都市题材的有效方式。我还指出,在崔进那里,所谓超现实的手法并不纯然是一种艺术呈现方式,因为从根本上看,他力图强调的乃是逃避与无奈的主题。说白了,崔进是要用他的作品突出人们对现实既恐惧又不知如何是好的复杂心理。
非常有意思的是,崔进近来又把他的工笔画创作经验成功地转换到了写意画中,正因为这样,他画中的图式基本上是西方式的,就如同他的工笔画一样,略带一点超现实的意味,而非传统中国式的。由于都市景观如同大海紧密地包围着他画中的青年人,所以也很好地突出了一些青年人苦涩困惑、无所适从、迷茫无奈的感觉。与此同时,为了渲染现代都市嘈杂、拥挤、喧闹、混乱的气氛,他还大胆采用了破笔散锋似的笔法与有意突出灰色意境的乱墨法。按画家周京新的说法,他的画,从人到物,从实到虚,几乎都是用看似没有章法、乱糟糟的“杂草”编织着,应该说,这恰恰是艺术家崔进风格独特的地方。按传统的笔墨标准,人们完全可以认可,崔进的写意画没有笔墨。但崔进却指出,传统笔墨标准赖以存在的文化情境早已不存在了,为了有效突出画面的意境,并强调心灵表达的直接性,他完全有必要按新的方式来处理笔墨。对此,我深表赞同。
正如许多社会学者早已敏锐指出的那样,我们今天的社会应该称为消费社会,而这个社会在带来物质生活大幅度提升的同时,也带来前所未有的严重问题,其很重要的问题便是,在金钱交换原则处于支配地位的情况下,任何人一旦陷于金钱至上的观念里,他至少会面临两方面的困惑:其一,在没完没了的欲望的驱使下,人会演变成挣钱的机器,并面对形形色色的压力;其二,传统的人际关系日益崩溃。在今天,人与人之间正常的亲情关系、诚信关系已经越来越罕见。于是恐慌便成了十分流行的现代文明病,逃避则成了许多人经常采取的生活方式,因为透过它,人们可以获得短暂的快感,进而忘记一切恐慌与烦恼,缓释压抑与紧张的心理感觉。就本质而言,逃避的生活方式即是人们对枯燥无味现实的一种反抗。
然而,逃避似的反抗毕竟是消极的、无奈的方式,它只能在短暂的时间内生效,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觉得,作为一个艺术家的崔进显然明确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他在创作他的写意画时大胆采用了一种十分主观的框架来诠释青年人无奈、迷茫的社会现象。首先,他有意让故事的场景总发生在室外环境中;第二,他有意让画面在整体上呈现灰色;第三,他有意让画中的人物呈现木讷之情,且显得萎缩与不健康;第四,他有意让人与人处于若即若离的飘浮状态。从表面上的情况出发,我们似乎可以认为,崔进是想用上述几种因素突出一种形式效果与个人风格,但仔细思索,你却会发现,崔进实际上想利用独特的艺术形式传达出一种超出现实隐喻与一种难以言传的困惑与空虚。它非常有利于观众对类似现实进行冷静客观的反思。崔进的非现实方式并没有对他所指出的问题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但这种提问的本身就是非常有意义的。
由此,我们并不难产生这样一种看法,即艺术表现形式对崔进来说,就是观念本身,离开了他,崔进的想法是根本无法为人所知的。事实上,崔进的作品早就超越了正统的西式超现实主义模式,而具有强烈的本土色彩。更重要的是,它既不同于传统中国画,也不同于西方现当代艺术,而显示出了独特的艺术面貌。我觉得,在一个越来越全球化的艺术格局中,崔进对中西艺术同时采取双向借鉴、双向解构的方式,是十分正确的,而这对所有艺术家应该有所启示,从中我们应该找到一条建构中国当代艺术的特殊道路。
祝愿崔进在今后的艺术生涯中取得更大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