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塞尚的成功与现代哲学、美学、心理学的合力“点化”,促使西方艺术家们一下子从漫长的古典主义大一统的庄严肃穆中摆脱出来,变得激情澎湃、活力四射、无所顾忌,甚或歇斯底里了。西方绘画艺术华丽转身,极好地建立起西方人的文化自信,升华了绘画史,同时也使西方绘画较快地步入了良性的现代性演变轨道。
与此相较,日渐丧失文化自信的中国水墨画在西方艺术浪潮的强力冲击之下,其现代主义的转变明显带有被动性、移植性、不彻底性的成分。改革开放虽然迎来了水墨画变革的最佳时期,但水墨艺术短暂的现代主义变革之后,最终并没能有效地解决自身文化确认的问题,更不消论及文化自信了。摆在艺术家面前悬而未决的问题是:切入现代语境,探索水墨的现代性,对话西方。
水墨画艺术的疆域被空前地拓展,庞杂丰富的表达意图也使得传统的分科触破了底线。探索水墨画艺术的现代性不能简单模仿西方艺术现代主义以来的样板,而是要找出水墨本体所潜在的先进性,使其转向对当下问题的叙述。“现代性”与“现代主义”、“现代”有着本质的区别。“现代性”是引领时代发展并处于无限进步状态下的精神力量的聚合体,它是不可逆转的发展着的时间概念,直指未来。而“现代主义”与“现代”则是分别专属于过去与现在两个不同的时段的专属名词,无关未来。
高明璐先生曾经将中国现代水墨画艺术未能很好地实现其现代性转化,走出更有价值的现代面貌,归咎于当代水墨画艺术家们缺乏现代性的方法论依据。然而绘画方法论的建立从来就不会孤立地走在艺术家的艺术探索之前。在旧的文化哲学体系瓦解之后,新的体系尚未构建成型之际,艺术家只能孤独地面对挑战。中国水墨画艺术家的实践已将关于现代性的思考与理解融合在作品之中,并折射出方法论的光芒。
在探索水墨艺术现代性的问题上,水墨画家们近乎处在同一起点上。作为新生代的70一代水墨画家的艺术探索格外引人入胜,他们大都院校出身,成长于水墨艺术语言进入现代转换的时代当口,对西方绘画的现代演变历程与中国绘画的传统有着清晰的认识与清醒的判断,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具备冲破一切旧道德价值观念的勇气与精神,因为他们正年轻。青年水墨画艺术家王小飞便是这些生力军中的一员。
画坛或许会将小飞归属于山水画家之列。山水画表现的是人与自然的亲近和谐。如果说古人与自然山川之间的亲近关系尚存有待开发的“间隙”,那么现代都市人与自然山川的关系则是“间隙”本身了。换言之,现代文明疏离了人的自然属性,使人几乎把自己阻断在自然世界之外。王小飞的艺术探索显然已超出了传统的山水画科的范畴,似乎用水墨风景界定更为妥帖,后者显然更具包容性。画家通过风景图式向现代人的思想深处拓展出了新的边界,衍生出属于自己的语言特色。风景是画家表达立场的载体,为了突出画家胸中意象,他可以将自然形态转换消解,打散重构,建立新的语言机制的同时,规束各种漫漶游离的混沌表象,使其产生一种复调地集体言说,这是传统山水画语言所不具备的。
小飞陶醉于大地的造物之奇与载物之德,用画笔捕捉着心中被激起的层层幻象,筑起那个在心间隐遁已久的“故园”。那里,是不经意间踏入的大地之腹,时空凝滞,魅影婆娑,自然的诡秘与精灵的梦魇静静地裸露、并置,在通往“无何有乡”的晦明变化间绵延出天际的讯息。自然人仅以其生命的属性意义存在,梦游般的倏忽往来,毫无挂碍。尘世被挤进记忆盲区或无关乎记忆的空白。那里超出了人类的感官,是大地触角的领地。在其作品中,画家巧妙地运用了超现实主义等手法,借助富有主旋律意味的黄色与某些通用符号类元素做足象征意味,巧妙营造出一种舞台剧般的魔幻诡秘效果,在轻松的调侃中夹杂着知识分子关于立场与态度的言说,从而引发观者的一系列思维活动,使画面轻易摆脱了政治波普所不具备的艺术表现力及作为单个作品的独立性。一系列的图式呈现出大地阴影里刻意掩藏着的社会人日渐逼仄的精神领地和那些不攻自破的荒诞不经。其作品题材向形而上领域的跨越带给艺术家更广袤的表现空间,也给了艺术家重新锤炼、组织艺术语言的契机。新的笔墨经验与操作技法应运而生,同时它们又以鲜活的意象形式馈赠给了画面。
王小飞的艺术探索是将东方艺术中的“诗性”与哲学思辨中的诡谲色彩无限地激发,从更为宽博的人类学视角洞悉人的生存本质。他以水墨的风景形态触摸现代人的内心世界,阐述着大地的包容与诡秘。打开小飞的水墨世界,仿佛诉说:大地承载一切光明与隐秘,所有游离的表象都有最惊艳的寓言潜质,因为大地的感官无处不在,它正在和人的想象力平行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