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到铁骢兄的画室,总会看到一些新的完成或未完成的作品贴在墙板上,这些短暂陈列不断更换的作品,是他阶段性的创作成果。我总是这样认为,所看到的也这样告知我,铁骢是一个不追随时尚步调的艺术家、是一个刻苦于实现自我价值的艺术家。
和同龄许多顺当的艺术家相较而言,铁骢兄的从艺历程似乎更多一些波折,也多一份人生历练。受到家乡浓厚的经商氛围的影响,铁骢高中毕业后就度过一段打工生涯,之后才下定决心选择了在亲友们看来没有多少前途的绘画行业,并考入了广州美术学院中国画系。本科毕业后,因缘际会考上了研究生投入著名画家林丰俗先生的门下。林先生以描绘田园山水著称,其艺术风格质朴鲜明而独特,他对铁骢的影响与其说是绘画的技法与题材的选择,毋宁说是对艺术的执着态度。在广州美院七年的修炼,尤其是得到名师的指点,加之博采众长、厚积薄发,铁骢早已登堂入室,具备了作为一位专业的画家所应有的技术水准和涵养修为。
在画院共事三年,我对他的了解也日渐深入。执着于艺术,不避讳地痛陈某些混乱失序的社会现象,豪爽而弥散着某种古典意味的任侠气息,是铁骢兄给人的深刻印象。三五知交相聚于画室,切磋艺事;或约上同道,外出写生;这是常见的景象,也是他的生活状态。近来,铁骢兄慢慢地“沉寂”下来了,他似乎在努力形成自己某种边缘化的“状态”——在应付单位日常繁杂的工作的同时闭门修炼,将更多的注意力沉浸到艺术的研究上。对于一个艺术家而言,或者应该更宽泛地说,对于一个从事一项专业性较强的工作的人而言,对纷繁的外界警惕地保持疏离却是必要的!惟其如此,才能将技术、乃至境界提升到一个同行人所难以企及的高度。
铁骢选择了以山水画作为艺术的主攻方向,与那些描绘宏大山川却带有某种刻意而为的画家不同,他更多的是关注山野小景。这些近距离的风景写照,给人以久违的亲切感和可触摸感。这些作品多有感于见闻,脱胎于旅行写生。写生这个对20世纪中国画艺术有着革命性影响的关键词,在当今许多艺术家看来,仍然是锤炼笔墨、推陈出新、型塑自我风格的一个重要的创作手法。对铁骢而言也不例外,他从大自然中吸取创作的灵感,不断地调整、锤炼笔墨和对景物的捕捉能力,并以此有意地抵制画坛触目所见的空疏风气。
他之前的山水画具有精细的特色,特别注重半干湿的毛笔在纸上皴擦出的肌理,擅用短小的墨点层层积染,形成繁茂的树丛的感觉。山野田园与乡村小景,经铁骢的画笔,跃然于纸面。工致的山水林木,可以2007年所作的《秋水》为代表。画面描绘的是两株枝桠丛生的老树,贯穿高达两米的大轴,缠绕主干的干枯藤条和疏朗的红叶已尽显秋霜的气息,背景是逐渐远去的江岸芦苇。这种精细的描画和拟人化的表现手法,令人想起他的老师林丰俗所作的木棉,同样的气势撼人。
曾记得和一位前辈在闲谈提及铁骢时所说,他正在酝酿着,不久将要迎来艺术上的突破。观铁骢的近作,其画面所展现的气象与研究生时所制的作品确实已有不少的差距,变化的端倪日益显露。
与过去深究熟纸的物理特性不同,铁骢近年来更加注重探索生纸的笔墨肌理。这需要艺术家对纸的特性的反复训练,尤其是掌握对水、对墨的控制力。他近期的画作趋于简化,用笔凝练,注重线条的表现力,画面呈现疏放的气象。过去对丛林层层积染的方法现在变得很少了,专注于局部的做法也减弱了,而是珍视笔墨的情味、节奏和心理感受,力求通过简洁的笔墨来营造画面的氛围,显得更为干净、利索、大气。值得一提的是,其画面的视觉焦点,有着鲜明的层次关系,对于重点表现的对象,如处于近景的树木、房屋常以坚实的墨线加以刻画,对于作为衬景的远山、烟岚、流水,则往往几笔带过,这样做丝毫不会影响画面的整体感,反而形成一种错落的层次,增强画面的可读性。这种变化,我想跟他这几年来壮游各地、阅历与文学阅读日渐深入有关。
对铁骢而言,对山野林泉的隐逸乡村的注目,与其说是一种写实性的风景,毋宁说是一个谋生于繁忙都市的个体的一种精神逃逸。对山水画的持久的探究,尤其是在岭南画院多年来的闭关修炼与外出写生,铁骢获得了一种有别于其读研究生时期的艺术气象。寄情山水,作山林之思,去收获一种平淡天真,这是一个思想升华的过程。创造一座理想的山林,去规避这个迷乱的世界,这也是一种策略。
一位艺术家要有勇于挑战自我的勇气,当大多数人在盘算某些市场的经济利益时,铁骢已踏步下一个写生的路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