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时代,原始人类活得简单,赤身露体,至少有这样的好处,他始终是大自然中的一个过客。他居住在天地之间,不是穿过山谷,就是踱过平原,或是攀登高山。可是,看啊,人类已经成为自己工具的工具了。那个肚子饿了便独立地摘下果子的人成了一个农人,而在树下休息的人已经变成了一个管家。我们不再夜间露营,我们安居在大地上,忘记了天空。我们已经在尘世上造好了府邸家宅,随后就要修造坟墓。最杰出的艺术品都表现着人类怎样从这种情形中挣扎出来,解放自己,但是我们的艺术作用却是把这种低级的境遇营造得舒舒服服,而那比较高级的境界却被遗忘了。而美的品味大部分是在户外熏陶出来的,在户外即没有房屋,也没有管家。 艺术家要有追求美的愿望,发现美的能力,表现美的技法。要心无挂碍。要活的美丽并且干净。要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永恒之美。 美是什么?美是真,是善,是高贵,是优雅,是和谐,是节奏……
画者的核心向题是去培养自己认知美,解读美,表现美的能力。美是人类共同的语言,美具有普世价值。比如一朵小花,它有什么意义,但是全世界爱美之人都会喜欢。妙悟者不在多言,善学者还从规矩。古人认为,学者,规矩而已,规矩尽而变化生。透过画面的表象背后所传达的真实意境,也就是透过现象看本质的问题,可否将之称为绘画的第二意义。第二意义不是强加的,刻意的,应该是自自然然的流露。如果在画面中(第一意义)努力地刻画第二意义,就已经落入俗套,陷入了我执。佛教以为任何事物是一不是二,无分别心。所以要画真画,不要画假画。绘画如果不是真的,就是带着分别心在绘画。艺术不要总是想着商业与政治,名与利。艺者,意也。古人在与自然的交流中,观表象,受之于心,成意象,由意象引发感受,达成意境。绘画的终极目标就是营造意境。这就好比盖房子,基础要打牢,墙柱要结实并且美观,关键是房内的空间要流动,要舒适,要让阳光照射进来,将人从有限的空间带入无限的遐想,建筑带给人的愉悦感是空间的舒适感与安全感造成的,这就是空的用处。绘画空间与意识空间的距离关系应该是艺术的本质。黑格尔将建筑的起源归结为人类寻找精神家园的缘故,而不只是为了纯粹的实用功能。所以照相技术不能取代绘画,古代地图册不能称之为山水画。
其实,绘画的第二意义就是精神的观照,但是它必须通过第一意义来传递。二者之间是一体两面,是内容与形式,是现象与本质。在当今的中国,旧的价值体系己经分崩离析,社会意识形态的不确定性,导致艺术所要表达的第二意义也难以确定。人们焦虑,彷徨,不安,就像失去母亲的孩子不知所措,一颗颗无处安放的心灵飘忽不定,“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神抛弃了我们,我们失去了精神的家园,陷入了无知与绝望。我们的心灵被自身的欲望牵引着,不再称之为人,我们回到了兽的时代。我不知道这个时代所谓的艺术到底是什么样子,人们的精神家园荒芜,不长庄稼,只长野草。 所以有责任人的艺术工作者要“进山林,观天性,” 行万里路,喜怒哀乐,行往坐卧,皆为修行。多看,多感受,少画,少动笔。要养自己性情,要让它流动起来,要营造属于自己的意境。要多在山林里行走,要体会自然变化与节奏,要找到它的规律性,要找到永恒。绘画其实就是表现永恒。要在错综复杂,支离破碎的现象中,提取出规律性的东西,使人感到就是它又不是它,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现实与想象之间,从而产生愉悦,这就是“有意味的形式”,这就是美。笔墨的东西属于技法,技法是为内容服务的。没有内容的技法只是一种华丽,只有内容而无好的技法表现又是空洞的。然而技法可以人为,心法只能天成。所以艺术家要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知行合一;要物我两忘,天人合一。其实,艺术家只是一座桥梁,他沟通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神圣之间的距离。我一直以为,山性即人性,画山水即是写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