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笔之前,我便打定主意:孙路出生于艺术之家,父母皆为画家,其父为我国功成名就的著名艺术家。在她身上无疑流淌显现着父母的智慧能力与神韵,然此篇小文,我只谈“她”。不想用父辈的辉煌添加女儿的光彩。我想,这是对一个中国当代女性艺术家独立人格的最大尊重。
画家孙路的艺术,有两个问题值得我们关注:一是她的作品与“舞台”的关系,二是她的作品与“材料”的联系。
“舞台”即表演艺术。在近代美术史中,与“舞台”有关的画家不在少数。从德加的舞女到毕加索的杂技,从关良的京剧到叶浅予的舞蹈,他们都在“舞台”上找到灵感,然后用各自特殊的“点位”,创造性地把表演艺术成功转化为造形艺术,成为一个个艺术深加工的“再造者”。
孙路的代表作“花旦”、“青衣”、“众魁佳妹”等均取材于“舞台”上的京剧艺术,这与她“中央戏剧学院舞美系”出身的背景顺理成章。京剧是我国传统艺术的经典。其结构与套路严紧完整,自身语言已达极致,对这样的“经典”下手“再造”,甚为“危险”,因为谁都知道,经典是不容易轻易“触摸”的。而孙路在中国元素的基础上,大胆转换别开生面,闯出了自家天地。
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戏中立体的全景已变成一幅幅平面的绣像,一场场紧张的故事情节已化作笔下纵横交错的构成布局,“手、眼、身、步、法”的瞬间舞台表情被无表情的永恒替代,京剧强烈炫目的色彩早已完全融入进法兰西式的温暖柔美的色调之中。画家还刻意用大笔墨渲染人物的“头饰”与“高冠”,以增加画面的装饰性与神秘感,同时,彻底发挥甚至炫耀“坦培拉”绘画材料的特质——透明、光亮、温润、亲和以及层层叠加后的不可知性。她的作品既不同于“舞台”,更拉开了与“真实”的距离,既不像欧洲的“圣像画”也不是中国古代的“绣像画”。大概是她心中的“大观园”吧,反映了她对现实的“静观”。
我们应该庆贺画家孙路在精神与技法两大方面迈出的一大步,艰辛而有效果的一步。
目前,在中国,不知有多少艺术家,已经认识到从本土文化中擭取传统元素,用自己创造性的劳动发扬光大,是一条承接中国文脉的正路、大路。
然而,从挪用“元素”到立定于中国文化精神的“原点”从实实在在“物”的写生到看不见摸不着“悟”的开启,从“器”形的严控把握到“气”韵的随意流淌,从“景”的描摹叙述到“境”的层界超拨,这是一个长期艰难复杂神奇的“转换”过程,唯有完成这一“转换”,方才能谓之成立或成功。我们给这条路上充满坚韧前行的“她”,以最大的期盼!
在艺术演进中,“材料”的选择与变更,常常是一场革命。
而当下,在一味强调“创新”、“观念”、“意识形态”等等的前提下,“材料”的运用早已被简单的误判为“技术”的层面。非常难能可贵的是,孙路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却寻觅到了欧洲古老绘画材料与技法——“坦培拉”。这个曾经创造出欧洲艺术瑰丽篇章的传统材料与技法,已被当今世界急促的脚步,踢出了人们的视野。也许正是这种内含高度人类文明的“过期”材质与一道道一遍遍复杂见长的制作工艺流程,同画家孙路内心对艺术的无声虔诚及在创作态度上的韧性耐力一丝不苟相共鸣,使她与“坦培拉”一见钟情,结下了不解之缘。此后的多年中,她用作品让“坦培拉”重获新生,“坦培拉”也使她大放异彩。其中,作品“冬荷”、“山水”、“寻梦”等系列便是最有说明力的例证。
从这些作品中,我们领略了比油画更加古老的材料美,及运用这些材料技艺的魅力,从而体会到“劳作”本身的人文精神。这种不厌其烦日复一日的劳作,使她的作品隐现出一种没有功利性的精品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