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蕴育艺术的母体,绘画是对生活的体悟,石涛讲“笔非生活不神,墨非蒙养不灵”,从“道”和“器”两个层面上指出了生活的重要。生活可以很简单,也可以很复杂。它既可指简单的衣食住行,又可指我们在生活中对宇宙万物的观察、体会、思考。禅宗讲“担水砍柴,莫非妙道”,做个有心人,对周围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留心观察,细细品味,便能见到其真,发现其美。建设性后现代主义提出的“万有经验论”虽带有泛神论的色彩,但对我们更好的“澄怀味象”以观众生是大有裨益的。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双鞋子,一幅手套,经过我们的使用,便吸收了主人的精气,具有了不同的性格,呈现出不同的姿态。生活中所缺的不是美,不是意义,问题在于那双模糊的眼睛与那双懒惰的手。对于文化、生活的把握,应当采取一种非图解的方式,更多的要靠体悟与感受。注重“一”所产生“多”,注重文本的外延,在这些变象里见到自我。生活的痕迹是有我的,否则,它生成的图式便“效同山海”了。
卢晓峰 《山水训》(组图1)
2017年 尺寸:146×369cm
卢晓峰 《山水训》(组图2)
2017年 尺寸:70×87cm
我喜欢读书,但却苦于时之少寡。读书很安静,静得让这个世界变得无比清晰,天籁、地籁、人籁,每个声音都像用扩音器放出来的,它们有的在喃喃自语,有的在嘈嘈相争,有的则洋洋自得。楼上的钢琴声也穿房跃室地走入耳中,虽然它徐行徐歇,显得虚无缥缈;读书很热闹,热闹的是心。我读文,读“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读“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读“麻麦幪幪,瓜瓞唪唪”,田园之乐,自然之幽,如沐春风般。我读史,叹楚霸王之恃勇寡谋,哀诸葛武侯之出师未捷,多少英雄豪士,多少忠臣良将,在指尖翻过一页便已灰飞烟灭。我读哲,信奉“不学诗,无以言”,追求“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神往“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守“善利万物而不争”的水德。于“致虚极,守静笃”中思“不材之材”之妙。在喧闹都市中寻觅净土,于花开花落,水流无声中体会拈花之乐。我总想撕开重重伪装去拽出那个深藏的原理,那个神。然而在种种形态各异的表象之前,谁又能讲到底有没有苦苦追寻之物呢。视角也好,中心也好,解释也好,游戏也好,也许唯一能填平地球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大坑小坑的就是告诉挖坑人里面埋着无,挖了也白挖。
卢晓峰 《山水训》(组图3)
2017年 尺寸:87×370cm
卢晓峰 《山水训》(组图4)
2017年 尺寸:146×369cm
画只有一张宣纸那么薄,它又有宇宙空间那么厚。老子、柏拉图、朱子、德里达、李白、福楼拜都可以让它变得无限厚重。用文,用史,用哲的视角看待生活会给绘画打开一扇门,给出一个空间。这个空间可以容纳古今,在它里面盛不下矫揉造作,有的只是真情实感。也许,穿过一滴露水的距离便可迈进这个空间,也许,走完一条长江之远的路,耗尽由垂髫到齿豁的时间也无从触摸。一片树叶便可能决定一张画的厚薄,因为它可障目,也可障心。生活是个奇怪的东西,人可以走过而不带走片云,也可以载满一匹白马的背囊而去。没有东西可画时,我便虚静澄怀,使自己廓落空明,以身体物,用心会道,就会于书本夹页中,于墙角蛛网上拾无数意外之得,在春风抚面,秋凉袭身里与生活会心一笑。
涧边总有无数可人之幽草,我当时时以慧心采撷之。
卢晓峰
2008年元旦于潮生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