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看任赛的山水,要退后两步,因为在画里,云行、树长、水在流,迷茫的云烟中突然天籁而起,漫山漫谷遍响回声,古韵悠悠又穿过烟雨微茫,浩淼中看到天地的光影,那山合着水的悸动一重又一重,那清音合着琴鸣的律动一波有一波,眼前是画,也不是画,它带着我们的心神驶向生机勃勃无边的寂静。
这样的山水令人意远,它是别处,是世外,是一处我们想去的大境界。
我们看到了什么,宋元、古意、宇宙、天地、还有无穷无尽洪荒的极境,开阔壮丽又迤逦婉约之气象,云山苍苍、江水泱泱的真境与如泡如幻的虚静,在任赛苍茫酣畅的蕴藉中回转而来,演奏的一场充满了现代感的神遇。
仿佛在月光下,更深的夜里听着雨声,雨从很远的天空落入空濛,雨声、山声、人声、虫鸣,一切都融在了雨中,慢慢听,听雨听的是时间的流逝,是聚散的离合。
看任赛的《西湖系列》便是走近雨夜中的西湖。听着西湖的夜雨,听着有声无声、无声有声的充满了生命力的整个西湖的寂静,听的是曾经,听的是现在;听的是瞬间,听的是永恒。任赛空间不是片段似的,它是宇宙全景,是没有远近、混沌一片的圆融之境。混沌、幽深、渺远中又明润清气,墨气里的空明,像风穿过森林,总有朗润空游在水墨之中。
二
在任赛烟雨满山的画面中,活生生地看得见这个“泼”字。
应该说当代中国画山水青年画家中,很少看到这样金尊酒满的豪气,又幽人空山的极致风流。任赛的清晰一如她下笔的果敢,是她胸中的丘壑,是她与时空相遇的禅悦。
她大胆地将泼墨、破墨手法应用表现西湖烟雨的题材中,使得烟雨中西湖的空间感、光感、山石感呈现出虚旷清远的通透之意。
那种变幻无定的微光与雾气,便在这样的墨色中呈现一种飘飘渺渺的空灵之境,聚焦于近景,虚化中远景,强调虚实对比,极尽水墨浓淡干湿变化之能事。似乎回到五代、宋山水的烟林清旷、沉郁苍茫的自然意境,又有着打破时空的一跃直入的真情,今人体会的春夜、朗月,凉如水的祥和任赛都试着将它们融进去,终归的平淡天真,终归的指向是中国画天地之精神。
对于泼墨艺术表现力的传承,任赛是谦虚而自由的。这是一个绘者抒发情绪的中国传统绘画方式,从传统的图式中抽离出自我的富有表现力的笔、墨、色,在汪洋流淌的墨色下,将绘者对自然、宇宙的的情感倾泻出来。任赛不是简单遵循传统程序,通过泼墨她想寻求一种表现她内心萧散出尘、浩淼开阔的水墨之光,表达她心里的畅神理念,不仅是一个空濛的烟雨世界,更是一个天地宇宙的冲淡平和之境。
对于光感的营造,任赛更是选择性的传承,在她的泼彩里山石、松林、天边的云因为莫测的光源,呈现出神秘的气氛。我们说是雨中的西湖,也许不是夜里的西湖,是白天与黑夜交织的西湖,是光明与黑暗交织的浑融。她有着泼彩的浓郁,同时又淡墨如梦雾。古人说“运墨而五色具”在墨与色的交融中,那种山色朦胧、云水飞动的空气感随着绘者的笔触留给观者一个神秘苍茫精致悠远的境界。
事实上,写意的化迹一直留在任赛画面的每一个角落。在她的手上用笔墨的泼、破、层层的积累,渐渐打通了她与世界相汇的通道,有时,似乎有神的指引,进入一种她想象的山水世界。年轻的她从没有忽略书法的笔意,而山水中写意性的烂漫总是在她画面的山石、树花中生发开来。那种曼妙更有着任赛的意思,那是一个年轻女子与山中落花流水的距离。
三
任赛有江南女子的温婉,她更有东北黑土地女子的铮铮之气。出生在吉林长春的任赛,是从白雪皑皑的黑土地上走进烟波澹荡的西子湖畔的。从东北来来江南学习生活十多年了,任赛的江南气质不仅在她的容颜里,更深深地落在她绘画的风格里。可她毕竟骨子里的大气、刚毅从不曾减弱,它们与她江南的恬淡典雅形成更为豁达的宁静。
如此,任赛的绘画里自然有着宇宙八荒的阔远之境,而不只是江南小桥流水的偏安小景。
不管是怎样的泼墨、写意,任赛注重山水的意境。她在意山水画的时代感宇宙感,与今天只狭隘地注重笔墨、呆板地复古的画家有所不同。
任赛懂得造境,在境里她讲述光阴的故事。可以说2014年她在杭州灵隐寺旁的安缦法云酒店做的那场展览,即是讲述她眼中西湖的故事,那是现世的西湖又是隔世的西湖,那是岁月静好太古恒变的西湖,又是她内心的神仙世界禅悦之地。她用泼墨的语汇讲述了西湖不曾有过的审美,这样的以天地之心,又在法度之内的泼墨描绘,给西湖的留下难得的平面影像。
四
的确,泼墨的方式凌驾于物象之上,当物象不再是主角,泼墨的方式变为绘画的主角时,如果驾驭不好很容易成为简单的笔墨游戏。如果没有一颗真心,没有高水平的法度规范,实在是不好把握。任赛在当代中国山水画坛的尝试有目共睹,她以月照千山的素心,把握住中国山水画的二十一世纪的烂漫,她的勇敢足以给今天中国山水画实践以新的审美视角,山水画创作不仅需要技法的突破,需要语境的突破,更需要一颗虔诚的天地之心。任赛的实践充分说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