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是一种感悟、一种心态、一种追求,作为一个画家,我热爱美,并祈求不断通过自我积极向上的创作和健康的生活态度去欣赏美、感知美、塑造美。黄宾虹曾言:“画学有民族性,为遗传法;有时代性,为变易法。”中国传统绘画的规律和实质应当“屡变者面貌,不变者精神”。 伫立于西域大地,我不断问自己:如何使自己的作品既有浓郁的西域地域性,又有鲜明的时代个性?江南文化的温润精致是不是可以让写意中的西域打上灵秀的标识?又如何在传统的技法中凸显心中别样的西域图式?作为个体的画家,上述的不断自问就是自我对个体与自然、艺术与艺术、本我与艺术之间关系的思考,是在传统文化的基础上一种新的审美体验。
当初次踏上西域这片神奇的土地,金黄的太阳从地平线上悄然升起时,它点燃了天山之巅的白雪,亦点燃了我对西域大美山水的表现激情。西域是艺术资源的宝藏,西域是中国山水未曾开发的处女地,在这里随手抓一把泥土就能捏出艺术的汁液!感受到艺术之神的呼唤!我想,每一位曾经到过西域的艺术家大抵都会情不自禁发出这样的感慨。写意西域,起初是领略其自然山水之神韵,然而愈是深入,西域文化、西域的民族精魂就愈是成为紧锁心底的精神守望。是这片广袤苍茫、亘古天地生生不息的精神世界打开了我的心门,打开了我的渴望飞翔的心灵之翅。对我而言,所要追求的是在不断体验和感悟西域人文的过程中,融合当代文化精神的笔墨语言,走出一条不同于他人的审美道路。
在我的作品中几乎都是以大漠、雪山、草原为题材。我笔下的西域,风蚀过的沙渍,干枯苦涩、无草少水的光秃山体,远看,山体重叠,云遮雾盖,蜿蜒曲折;近看,千年风蚀不断塌陷的山体土层结构奇特,虽不是中原和江南的秀美奇峰,却不失西域山川与人文环境的和谐韵致。要说色彩夸张,扑入眼帘的却都是清新强烈的黄、红、紫,或是堆积满幅的干涩的墨点。连绵起伏的昆仑山性格分明,一年四季,每日都在变幻着紫红、深红、桔红、赭石色调,因此也就有了我画面中的“神奇”之山,雄美壮观的意象之山,苍莽枯涩的雄壮之山,这是一座座很容易与观者拉近的情感之山。
“一片青烟一片红,炎炎气焰欲烧空”。“火云满山凝未开,飞鸟千里不敢来。”这是古人对丹霞地貌的描述,文思与色彩既是写实又是夸张的。如何使历史中恐惧的丹霞地貌在时代变迁中,在当今的西域山水里充满生命,即独特的自然环境与风格鲜明的人文环境,一直是我绘画表现中探讨和思索的重要内容。
中国的金碧山水画色彩明朗,写意山水的泼墨泼彩洒脱豪放,怎样恰当地把丹霞地貌用传统绘画的表现方式描绘出来,怎样使西域独特的山川地貌与色彩及传统的笔墨在我的画面里统一起来,并且还要呈现其鲜明的特点,这是一直萦绕于心的课题。经过多年的探索,孕育出了我的“西域大漠山水”系列作品。它将主题与情感紧紧连接在一起,往往有一种常画常新的感觉。写意性极强,画面强调意境与气韵的交织气氛,以传统笔墨为基础,大笔横扫与干笔皱擦、色彩的纯染以及色彩与墨色的结合运用,都是我创作中感到非常惬意的事。在皴、擦、点、染与写实相结合的方法中,在枯笔干擦与淡墨、淡彩渲染中求变化;在强烈的对比中生化出一片静谧的空间,在苍茫中“秀”出一处生活意蕴。大漠中的生命往往是在自然世界的宏大与渺小对比里出现的。环境中的旷野、苍凉、与绿洲中的房舍、农田就是自然界里生命体显现的主题,它也是绘画意境的主体,我的大漠山水就是对大漠生命的一种诠释,确切的说是我对大漠生命的一种赞美。自然,那些在对比中突显出的矛盾,就是我对生活的艺术升华。
形与色是绘画表现的形式,但它却是每一位画家对物象的不同理解。对物与理缺少感悟与理解,作品则一定是呆板的、或者是他人程式化的复制品。我对大漠山水的最深体悟是,山、水、树、环境与人均是包容性很强的一个内容,而且是一个非常和谐一致的统一体。因此,在我的画面里既是人与大漠山水的结合,也是生命与自然的较量,更是自然与生命的和谐之美,夸张中有一种久经风雨后的沧桑感。我常常告诉自己:用心去耕种每一寸土地,有多少耕耘就有多少收获。
当然,山水画家在选择自己的艺术表现对象及表现手法时,无疑也是在寻找自己灵魂的图腾。我虽自幼生长于江南,也曾一度以表现江南水乡灵秀之美为主,但当我踏上西域,就深深迷恋上了这片美丽的土地,彻底激发了我生命当中最为原始、最为狂野的关于艺术表现的冲动。可以说,这是一声来自旷野的呼唤,让我如梦惊醒,大有“觉今是而昨非”的心灵悔悟。
应该说,天山兼具了五岳的各大特点,无论鸟瞰天山,还是在天山脚下驱车一路仰望,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震撼和大自然所带来的巨大视觉冲击很难用言辞来形容。我痴爱雄阔壮美而又多少带有一些悲凉之意的西域山川,西域的热烈和我骨子里所流露出的北方人的豪情不谋而合,巍峨而神秘的天山让我痴迷,同时也给予了我无穷无尽的创作灵感。同时彰显西域物象的神韵和笔墨的文化内涵,形成一种符合自我精神追求的艺术表现形式,使得主观的艺术精神与西域的空旷、宁静产生共鸣。 诚如宗炳所言:“圣人含道应物,贤者澄怀味象。”昆仑山、天山、大漠戈壁、大河湖泊、草原绿洲及人类大文明交汇的景象构成了西域独特的魅力。郭熙《林泉高致—画诀》:“土山戴石,林木瘦耸。石山戴土,林木肥茂。”这是指南方与北方的山,而西部许多山却是纯粹的矿石山和雅丹地貌,颇为神奇,山或红色、或绿色、或紫色、或蓝色,或白色、或黑色……不同的山呈现不同的色相,再加上天空云层的莫测变幻,使得山峦显得愈加美妙绝伦。可以说,这里的山就是裸体山,甚至是露骨的,经历了沧海桑田与海枯石烂的岁月消磨,铅华尽去,一切归于朴真,唯有这铮铮铁骨至今依然傲立苍穹。
没有了绿叶的装点,我们反而能够更加明了的目睹山之真容,也更有利于“远观其势,近取其质”,从艺术的宏观角度去把握山水之大道。但是,要将西域山水带给我们的最直观的视觉震撼力转换为一种合乎理法的笔墨形式,则需要高超的人生智慧与艺术经验。
山水画艺术发展到今天,我们极其需要一种能够展示我们时代特色的大笔墨、大气势、大境界的大山水。但“大”是一种人生的识度与艺术的气度,而不仅仅是画幅与形式大,这种“大”更承载了历史与现实的双重责任感。朦朦胧胧中有一种预感,中国山水画新的历史突破很有可能将以表现西域山川为契机!
面对五彩斑斓的西域山川,有许多画家进行了色彩的大胆尝试,这也不愧为一种艺术表现形式的探索。尤其是冰川与绿树黄花同时映入我们的眼帘时,作为“视觉动物”的艺术家真的很难很难经得住这种色彩美的巨大诱惑。但人们在表现山川之“象”时,却不能仅仅停留在“像”的层面上,是中国画,就需要考虑格调的问题。冰山与烈焰如何兼具一身?是以色貌色还是以形写神?视觉的巨大冲击需要以思想的高度升华为转机,才能演变为山水之境的历史重生。
同样的西域山水,不同的艺术家会有不同的兴趣点。尽管西域山水有色彩丰富的突出特点,但对我个人而言,感触最深的还是天山以及昆仑山那绵延万里、雄阔磅礴的气势。西域山水有色彩丰富之特点,但中国画亦有墨分五色之论,况且黑白之间,拥有无穷变化。运用中国山水画的传统笔墨,以大黑大白、大虚大实、大开大合和极具张力的笔墨及构成形式,表现西域山水所蕴含的精神力量,这种雄霸之气非中原及江南山水所拥有。
从此,无论再踏步走向何方,也无论我的脚步能不能保持平稳,西域的热烈、辽阔和纯净,已如手中的笔墨铺成开来。再看沙漠的胡杨、骆驼、草原上的野牛和野马,这些野性的生命,是西域原始张力的另一种表现方式。作为大自然的一部分,它们与人生的苍凉,形成一种精神的激荡。人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更容易产生思想与情感的整合。对于我的“新西域图式”来说,它们也形成了我所要描绘的精神图解。尽管随着一次次深入的思考,笔墨问题接踵而来,但面对眼前的情景,总是让我有着一种朝拜式的虔诚,不断地生发内在的动力。或许这就是我内心深处的一个情结,一个向往,一个寄托,一个愿景。而其表象下的精神内涵和背后的文化意蕴,与人类文明的苍茫渺远,一起产生一种人性超越的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