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莉芳的国画作品别有奇巧,这应是艺术家不拘泥于故纸古法的缠缚,不束囿于中西绘法的分壑,而力求观念与技法的求新求变而致,因而看似传统重彩的诸多作品,却流变得巧思多姿:传统生宣上以水粉色、国画色、矿物色绘制,背面再以色和墨衬底。这种可谓纸上“双面绣”式的阴阳绘法,因其思维放达之奇,技法融合之巧,故而形成画面细腻微妙的层次,拙朴沉厚的肌理,笔、墨、色、形均因此发散出一种特别的韵致与气场,拙而不滞,巧而不俗,女性意味的温婉清灵的袅袅余音中,却也透出一股阳刚坚实的情怀与气魄,端方庄重,意韵丛生,颇耐端详。艺术家笔下或人物或山水或静物,皆有此风。细细观之,应来源于两个路径,一则是艺术家勤奋练就的扎实功底,二来最重要的是她敢于打破窠臼、不择门派、融合中西的胆识与气度。
传统中国画之“笔”、“墨”,在她的作品中,依然占据核心的灵魂地位:方圆粗细、浓淡燥湿、转折顿挫的运笔用墨,在整体造型框架的构成中,是为“筋骨”之用,艺术家娴熟自如的由西式造型训练形成的技术惯性,又使得她对传统国画挥笔运腕、点染皴擦以塑形立构的处置更为准确到位;而大胆新颖的纸背着墨衬色,出人意料地突破了纸材吸纳、晕染、浸润色与墨的常规特性,大大拓展了传统“纸媒”的表现空间;且又间杂敷施以矿物颜料、西式水粉与传统国画颜料,这种充满无数可能的逆向、综合的实验性探索,将不同色彩媒介的材料特性充分释放融合,于正反两面交错互叠的用笔着墨的“筋骨”之间,色泽精微、饱满结实的“肌肤”依势蔓生,力透纸背,阴阳交感,形完而气生。
五代画家荆浩曾言:“气者,心随笔运,取象不惑;韵者,隐迹立形,备仪不俗。”回溯姚莉芳的创作流程,虽然她着眼下笔施法颇有“离经叛道”的意味,但万法不离根本,“气”、“韵”二字依然占据其创作过程的首尾。前者得缘于起心,即艺术家对周遭万象,无论人、物、景、事的感触、体悟,发端于“眼耳鼻舌身意”而蕴生的“色声香味触法”,进而集结为诸般形态的“受想行识”,起心而运笔,“心随笔运”,才有前文的“筑筋骨、立肌肤”,此乃荆氏之谓“取象不惑”,当代学者诠释为“度物取真”的认识力或审美水平,且随着笔墨的运使而引领创作全程——这个贯彻始终、被称为“气”的心力或精神力量,我们在姚莉芳的大多数作品中,可以窥见它们确实的存在与隐含的力道。艺术家以自己的敏慧眼界,不轻言放弃的韧性,勤勉扎实的技术训练,使自己顺利登抵这一境地。
而亟欲达至更高意境的“韵”生,则是更玄远更艰辛的目标与历程,因为它几乎可遇不可求,总在“似是而非”之间,正所谓“隐迹立形,备仪不俗”,今者谓为“风韵、韵致的表现,常是隐约的、暗示的,并非和盘托出。”我们看姚莉芳的作品,尤其近年创作的山水系列中,已仿佛可见这种迹象与消息,这也许得益于她独辟蹊径:破古人之思维藩篱、不随定规而“焊接”中西之勇气。可以想见,艺术家一定经历过无数次的困惑与尝试——我欲如是而非如是。但也许正是这种反复探究中忽隐忽现的灵性闪动,若有若无、若即若离之时,不意为是,忽然如是。这也是她的各类作品中,难以言喻却最拨人心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