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我


文/黄红涛
来源:黑龙江省书画工作站      时间:2019-05-17

佛陀讲人生分三个境界即“小我”“大我”“无我”。第一个境界是以“我”为中心的“小我”境界;第二个境界是将“小我”立足于社会,以己之力福利他人的“大我”境界;第三个境界,是将自身融入环境中,忘却自我的“无我“境界。在多年的创作过程中,我将禅宗所讲的这三个境界细细体味,逐渐也稍有感悟。

在《无名山》系列的初期创作中,我以“我“的视角表达了乡关深情。我出生在东北一个小乡村,这里属于松嫩平原的一部分,放眼望去,皆是一望无际的沃野良田。儿时印象的山,其实就是地形错落的一个个土丘而已,这却在我心里形成了最初的“山”的形象。它是那样的让人留恋,留下了我十几年的青春年少,也留住了我多少乡愁!第一张《无名山》的创作,完全是信手拈来,是对印象中家乡的“山“的描绘,是以“我”的情感为主脉络进行的创作,完全是主观情感的表达,这种“我思故我在”的视角及情感,是一种“小我”的创作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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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山  66x173.2018

画者的角度讲“大我”,所指应是艺术家的社会责任感。这就需要艺术从业者的作品不仅仅能表达“小我”的情感抒发,更应该对社会、对时代有所反应,有所担当。导师卢禹舜说过:“画道乃时代之道!”城市的喧嚣,工业的繁荣,电子信息的高速发展,我们身在其中却还在一味地“追本溯源”,求得避世之作,无非是对历史的单一继承,没有对时代、对当下的情感反馈。画者,应以“心”为画,如果只是客观的描绘事物,事物反倒失去了生命力,成为技巧的卖弄。正所谓“丹青竞胜,反失山水之真容;笔墨贪奇,多造林丘之恶境”,技法可以继承,“借笔墨以形天地万物”,但情感该怎样继承?身处这样的大环境下,对于每个艺术从业者来说,都应该是有触动的,有表达的,应该为时代留存痕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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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山  124x240,2018

正所谓作品是画者对事物,对时代的情感反馈,创作《无名山》系列时亦是如此。北方的山水虽貌不惊人,但伫立其中顿感厚重、踏实,内心感恩于黑土的恩赐。对于北方地貌,广阔的平原、起伏的丘陵,蛛网密布的涓涓细流予以我的画面提供了丰富的素材,更重要的是在《无名山》系列,我旨在将北方山水的宁静、博大的精神体验代入其中,不需刻意营造。神秘却又踏实,缥缈却又厚重,安静却又处处鸟鸣的氛围自然就在画面之中。北方自然山水的美是不外露、不张扬、与世无争的博大情怀,它展现了一种包容的境界,广袤的大美。第一幅《无名山》的创作完全是基于对北方山水的这些直观感受,没有过多的复杂思考,画面中虽无人炊烟、无人耕作,但却有意识的在静谧的画面中加了田地,简单的人文的符号,使得画面有了丝丝的烟火气。现在流行一个词“囤货”,生活的点滴对于创作来说都是一个“囤”的过程,画面中的种种亦是生活认知,自然体会——儿时玩耍的溪流,游学归家的树林,身处都市的喧闹······每一处细节累积了一个画者的精神世界,自然在创作中即使技法有限,古今相似,但画面最终所呈现的氛围和精神气质一定是属于画者自己的,是长期“囤货”的阶段性展现。《无名山》第二幅,第三幅······一直到今天的创作中,我的意识逐渐清晰,所要表达的,所要承载的也越来越明朗。近几年我逐步创作了《无名山——城市山水》和《无名山——工业时代》,所谓的艺术家的社会责任,首先要摒弃闭门造车,用着便捷的冲水马桶,汽车里加满了95号汽油,社交软件下建立的关系网······哪一点都会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世人的心态,当然我也是世人,所以这种感触促使我基于《无名山》系列又创作出了对时代有所反馈的其他系列,这也是我阶段性“囤货”的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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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山  240x63,2018

无论“大我”“小我”一切知障皆因“我”而起;我观、我感、我说、我执、我痴、我悟,一切情感是非也皆因“我”而起。晚清学者王国维的《人间词话》里有这样一段:“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这是佛陀所讲的第三个境界“无我“之境。

老庄思想的“无我”是精神状态上对“有我”的一种超越,对艺术来讲是艺术家对社会现实、功名利禄,对“小我”“大我”的审美情感的超越。清修之人超越“有我”亦苦亦难,从艺者更是如此。老子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不被现实利禄束缚,不刻意讨好市场,不苦心研习刁钻的角度,不一味追求另类的素材,用心与环境交游,作品的呈现才会更有生气。庄周梦蝶,庄周醒来已然忘记是庄周化蝶,还是蝶幻庄周。这种“忘我”即是“无我”之境。在创作中,艺术家只要单纯的对自然负责,忠于自己的情感,摒除杂念,澄怀味象,那么见山已在山中,见水已然畅游,我与自然即合二为一,相融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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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  240x100,2018

在创作中,我经常会驻笔思考,如果说首张《无名山》是无意之作,那作品名字也非刻意。大四时的第一张《无名山》,画已做完,却还无名,匆匆送展,索性就叫了《无名山》。现在想想,这名字却很贴切,正契合了我对艺术的追求。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无”是天地之始,是万物本源,是宇宙生生不息,此起彼伏的众生气象。我创作初意,也不愿表现我不熟知的三山五岳、名川大山,只是家乡的无名山丘,令我梦萦。我每每画无名山时,无论造型、设色都是水到渠成、顺风顺水,自然画面的气韵是连贯的、悠绵的。这是我对这些无名小丘的情感,让我身在其中,心在其中,物我两忘。

    “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这是我们所追求的,是当画者将自身情感与众生自然,合而为一时,随万物气象的韵律同起萦伏,自然画见其心。

     禅宗的“小我”“大我”“无我”是层层递进的精神境界。我说的艺术上略有不同,画者要兼顾“小我”的洞察力,“大我”的担当,以及“无我”的精神高度的视角,纵使艰难,努力追求便使得画者未曾刻意阔步,回首一望,脚步已然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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