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长中国画大创作的著名画家韦辛夷,闭关一年半,为观者奉上了一幅震撼人心的《吾问西东》。他以中国笔墨重构了拉斐尔巨作《雅典学院》。在他的笔下,东西方两大学术机构稷下学宫与雅典学院和谐共生,东方建筑的斗拱、龙柱与西方建筑的穹顶、浮雕融为一炉,老子、孔子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相谈甚欢……让人不禁对东西方文化的发展历程陷入深思。先生从2017年6月1日开始起笔创作札记,至2019年6月1日恰好两周年,在此,让我们再次品读如此美妙的作品的创作历程。
吾问西东 韦辛夷 485cmX363cm
2017.6.1
来一场痛痛快快地穿越,来一次解衣般礴的风云际会!
穹顶之下,东、西方思想界的巨人们在这里相聚了——依然是学术自由,共荣共生;依然是兼收并蓄,彼此平等;依然是滔滔雄辩,思想交锋;依然是春风化雨,水乳交融。真理面前无权威,真理就是权威;观念当下有对手,观念就是对手。稷下学宫和雅典学院在这里并置了、充盈了,穿越了,升腾了。雅思贝尔斯先生可以告慰平生了。还有拉斐尔先生。我用这样的方式,向您们致敬!向所有古今中外大师们致敬!
从今天开始,进行《吾问西东》的创作。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也是昭示吗?
从幼年走向成熟,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莫不如此。但是,先哲们思想的辉煌并不是这般简单的类比,如同宇宙大爆炸,奇点的闪光,弥久的恒在,时空的推演,从远古驶向未来,灵性的光芒穿越数千年,是神谕,还是非神谕?是人类所能为,还是人类之所不能为?
是的,我还要把我自己画进去,当一次思考者,来一次愉快的艺术洗礼!
我构想:此幅自中线分东、西两部分——右侧为东方形态,左侧为西方形态,找出典型物件画上,东、西方各路“神人”次第呈现,可以有点意思。
东方,不光是中国,也包括东半球文化圈,具体说是佛陀的形象也要放进去,既然是“吾在叩问东西方文化”,就没有理由不画佛的形象,这样倒是打开了思路,事情迎刃而解了。
思考过后就是行动,那么,画吧。
2017.6.3
是“旧瓶装新酒”?还是“老树发新枝”?是隐喻还是确指?
其实是思考人生大命题。
哲人一声发问,我们就想了两千多年,而且还要继续想下去。你怎么就没有发问呢?这就是哲人的厉害之处,所以,我们尊他们为思想家。
我画他们,于是——我也开始发问了。
我,是泉水洗涤的精灵,我,是天地孕育的精华——否则不能解释我为什么动心忍性画这样一幅画?没有人逼我,似乎自有使命在兹;没有人知我,我依然遁世无闷。好像有一束温暖的光,照耀着我,吸引着我,我身不由己,不能自拔,只好迎着这光攀援而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2017.6.5
继续拼形象、画草图。
吴磊先生提供的电脑高清版《雅典学院》就成了最有效的模板,多亏了他。
居中的柏拉图与手执竹简的孔子在交流着,把左侧前景坐姿老者画成墨子,后面的人物原样照搬《雅典学院》的构图,这几位“爷”,在看墨子翻动的竹简。台阶上左侧人物依然照常组合,中国的智者认真地与“洋人”们在讲着什么,用这样的方式传达对话的理念。“我”则坐在中部托腮思索,肘下的台子还拿不准画成何物,要有点象征意义才好。
我生命的触角已经伸延到思想的领域,我还是一个纯粹的画家吗?我不是。为什么不?谁也没有规定“必须”。
这幅画构思的难点在于:要有充分的想象,无障碍的想象,但又不能太过穷滥,找到典型的象征的物件最为重要。还要多翻检资料。
2017.6.11
王鼎钧先生说:“我已知道有酬世的文学、传世的文学。酬世的文章在口,传世的文章在心在魂,作者必须有酬世之量、传世之志。”画家亦然。多少人仅仅是在“酬世”的圈子里打转转,要想传世,必须得先动人心、动人魂,先要动自己的心,自己的魂,才能波及他人,所以——好好画吧。
已将全部人物拼画了一遍,仅是最初的布局,路途还长。
立意:东、西方文化先哲互动相处,西方有柏拉图和他的团队,东方有孔子、老子和他们的团队。东方之代表有:儒(孔子)、道(老子)、法(商鞅)、墨(墨子)、兵(孙武)、佛。我想这大致有代表性了。
2017.6.13
继续拼画《吾》稿草图。
“我”安排在画的前端,在赫拉克利特的位置上,依然是托腮如思考者,肘下之垫物颇费周折。原作此人物一说为赫拉克利特,还有一说这是米开朗基罗,到底是谁?至今也说不清楚。这是拉斐尔后添上去的一个人物,因此就有些生硬,在大厅中央放一块大理石块,总是不合情理,那么“我”应该肘臂依托何物为好呢?翻捡文物册,有青铜鼓令眼前一亮,遂将方形大理石台改为圆铜鼓造型,周边有饕餮纹。 还是有些穿凿。
艺术家是上帝的使者,率土之滨,尽其能思,故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当然这是在纸上。
2017.6.25
到临沂去了几天,回来后又因有他务不措手,拖了几日,临出门的前几天把韦陀像画在了东边的龛里,再把一排柱子画成龙纹柱子,实为得意之举。
这三两天碰到难题,就是怎么把中式的斗拱建筑拼插得合理并舒服,画了改,改了画,还是不确定。再试,再画。在网上购了二套楼庆西先生主编的《乡土瑰宝》系列丛书,和《中国古代建筑装饰五书》看斗拱结构,多有启发。
2017.7.3
找中国、不,找东方元素:右侧为中式传统斗拱穿插,柱子为龙纹柱子;地面纹为“龙”“凤”纹、饕餮纹环布;近龛中为韦陀,远龛中造像为仓颉,手持“日、月、山”造型。远龛下层造像为大禹,因所能展示的空间太小,只好突出手持的木锸造型。把弧顶中央小天使改为三星堆纵目大耳青铜面具,颇有象征意义,这样才好。
2017.7.15
继续画《吾》稿草图。
为了在右侧下沿部分画上东方元素,煞费苦心。斗拱的穿插、组合、映带、纹饰,煞费苦心。
几天来翻捡了大量资料(悉数自购),诸如《中国古建筑精粹系列》(八册)、《中国通史(图画本)》(四册)、《中国画像石全集》(八册)、《中国纹样全集》(三大册)、《营造法式》(二册)、《敦煌》(三种)、《兵马俑》(二种)、《青州龙兴寺佛造像艺术》(一册)、《棔柿楼集》(扬之水著,十册)、《中国古代建筑装饰五书》(楼庆西著,五册)、《寄意神工·古代雕塑》(贺西林著)等等。
最终选择了兵马俑造像一尊,三星堆蜀王立像、大同华严寺菩萨造像,沂南画像石伏羲、女娲纹样及敦煌石窟形制。又添上民间户牖蝙蝠形象和青铜尊之羊首形象。
这幅画好就好在可以随心所欲,在现实世界无能为力,可在绘画的世界自由驰骋,当然,不是胡来,而是典型的选择,是为了深化主题的典型选择。
2017.7.21
林语堂先生在《苏东坡传》里说:“幸福是一种秘密”,于我,则是画。在画中浸淫,物我两忘,在画中幸福,翻为夏虫笑。
《吾问西东》草稿已经进行近两个月了,其中细化工作尤为重要,所有细节都要交代清楚,所有问题都要在草图上解决,否则一旦上了大稿就没法办了,依然请M作模特儿,开始逐个人物细抠。
最终把托腮的“我”肘下的石鼓墩子换成了木凳。
这木凳伴我有年,画画时为坐凳,待客时为茶台,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然而,余臂肘一靠,便成寄托,近身取譬,以化天成。
2017.8.29
开始拷贝。
这一个多月出差外地,颇有分心,前些日子到图文制作店把小稿放成原大正稿(高363cm,宽485cm),今天正式拷贝。
从拷贝正稿之日起,就由艺术转化为技术。在这之前,思考各种可能性,从现在起,只是唯一性,只是用技术来实现艺术的构想。
2017.9.25
拷贝,还是拷贝!近一个月了,除了处理他务,就是俯案拷贝《吾问西东》正稿。没有想到这样复杂!每一个花纹,每一个细节都要交代得很清楚,到今天傍晚,才拷完8幅,尚有4幅待拷。
拷贝同时也是再校正的机会,也是深化立意的机会。
只要一拿起笔,我的心就静了。
2017.10.19
把正稿下部的6张上墙了。
从来没有画过如此复杂的画,这是向大师致敬,也是向大师挑战,更是向自己挑战。“人生能有几回搏”?如此而已。
刚从敦煌回来,是为了构思另一幅画而去的。不去敦煌就不知生命的短暂与珍贵;不去敦煌,就不知时间的傲慢与无情;不去敦煌,就不知信仰的力量有多大;不去敦煌,就不知艺术的伟大与崇高。对创作来说,有了宗教般的殉道精神,才能画出打动人心的作品,不是吗?
回来就得了重感冒——重感冒,不也是生命体验吗?
2017.10.27
终于——开笔了。
照例的,这第一笔,我依然还是心神不定,有一些畏难和退缩,因为我面对六张六尺纸拼成的大稿(昨天上墙,因墙面有限,尚有六张未拼)不知从何处下手和怎么下手,我知道这是还没有“拢气儿”。于是找来几张与正稿相同的纸头,选了左下角这位戴花冠的青年。之所以选择了他,是因为这是在左下角,位置相对次要,面部为四分之三侧面,相对好画一些。
试笔,再试笔。
第二天早上,也就是今天,继续试笔,正在用毛笔与生宣纸亲密厮磨之际,突然就有了冲动,什么也没想,蘸了墨,径直奔了正稿,一气之间勾出了这位花环青年,退后看去,尚可,才松了一口气。这样,“第一笔”的魔障算是破了。
每次画大画,都是在爬山,每次都是先“归零”,再从山脚向上爬起,这第一步都是如此艰难。难怪石涛要尊“一画”——“一画”破阴阳,“一画”立宗法,诚哉斯言!
《世说新语》说:“人生几量屐”,王骞兄说:“人生几座山”,汪国真说:“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
今天画成了五位面部的形象。
2017.11.11
十几天过来已经画了近20个人物,对所画之人物有奇特之感:用中国传统的笔墨和手段画西方人物,我发现,一样能表现得充分。
画这种画要有“统吃”手段——既能画中国式的人物,也得能画西方人物,能表现也得能再现,能线条也得能块面,这恰是余之拿手好戏。当年吃的“杂食”帮了大忙,胸无成法,不囿于流派和师承,就成为底气。总之,我是在恰当的时间寻到了恰当的题材,再恰当地绘制出来。
画得很愉快,愉快就愉快在了无羁绊,心手双畅,能不快乎?这是一次完美的试验,又是一次完美的展示,在成就自我道路上,又向前迈了一步。
2017.11.16
为了画右下角背身之僧,特请画友刘进明先生做了模特儿,正因为他膀大腰圆,且是光头,披上块床单,便成唐代高僧。画好头形,又画上一个唐僧之帽戴其头上,余又亲自穿了草鞋(好多年前,妻在峨眉山上买的),用镜子照着,给这僧人着了“芒鞋”。有些东西,乱编是编不出来的。
2017.11.17
“寻声知去远,顾影念飞低”(唐·顾况),这是英雄的暮年写照。
“不怒定天下,千秋争是非”这是徐悲鸿先生的匡世之心。
钱学森先生晚年,在医院里,医生怕他有老年痴呆,便用常规递减数字来测试,具体说是用100减7、再减7、再减7……。减了三次后,钱先生明白过来了,大声说:“我是大科学家,用不着。”这是钱先生冲口而出的,是君子自道,平日里的谦恭,是修养的体现,但不能说他心中不是自信满满。
余画了五十几年画,已经攀过数个山头,已到耳顺之年,已是“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故可以耳顺,但绝不雅驯,可以无成,但不能输诚,借用骆宾王讨武曌檄之语:“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时间会证明一切,前提是——用作品说话——只有拿出真货,才是资格,我的孜孜矻矻,就是初心。
画好了背身之僧人。
僧人左手上本来是想画一尊弥勒佛的了,细思不是太妥,想了一圈儿,嗳,可画上个狮子,对,是狮子!想到此十分兴奋——唐朝大德高僧法藏,为武则天皇帝讲华严经,以武则天之资质还是听不懂,法藏法师即景生法,手指堂下金狮子一一取证,便成公案。好,正可取此意。
遂将家中案上之木雕之狮选好角度画上,效果不错。
“谓金无自性,随工巧匠缘,遂有狮子相起,起俱是缘,故名缘起……”
2017.11.18
到了傍晚,画好了拉斐尔先生的自画像,画得很顺手。
搞不清楚柏拉图的容貌(或者知道而不愿去画),把达·芬奇的尊容给画上了,这就是拉斐尔的幽默,再把自己也画在画里,这便是幽默加风趣了。
2017.11.27
这位倚壁写字之人物之头部画了三遍才算满意。
这幅作品对墨的要求极高,非有常规可寻,整体来说,在技法层面是东西方技法杂糅。但放在一起并不“硌楞”,能够和谐地统一在一起,这也是多年磨炼的结果。
“向大师致敬”是真心的想法。
昨天的“济南时报”为了介绍一本文艺复兴时期各位大师的行为方式的书,压题图片竟然是《雅典学院》!而我正在研究并“剥皮”这幅画,似乎是某种昭示,为我打气,或隐指某种谶语,总之,有些匪夷所思。可我还是认准一个理儿,画下去,画下去,画下去,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地“爬山”吧。
用水墨画西方人物,而且是极其写实地去画,这张薄薄的宣纸,您还有多少潜质等待着我们去挖掘?您还要给我们带来多少惊喜?
2017.11.30
“天道忌巧,天道忌盈,天道忌贰”是曾国藩的人生智慧,也是能画好画的智慧。画这幅《吾问西东》也是这样——不可讨巧,不可自满,不可分心。
左侧的这一片人物算是画完了,最后一个人物挖补重新画过,笑意盈盈,尚好。
2017.12.2
画这张画从技法层面来说,相当复杂,概括地说,是三种技法体系混用混搭:一是“型墨法”,二是“线墨法”,三是“排线法”。所谓“型墨法”是“因形施墨,以墨写形”,用有面积的墨“写出”体积来;“线墨法”是先勾线再施墨的传统画法;“排线法”是用干笔或渴笔并置线条形成块面,间或留有飞白,使画面灵动。
幸亏当年是吃“杂食”的,老话说是“口壮”。十八般兵器都见识过,才敢舞动一番,可见艺不压身、艺不压身啊。可以搞成“非驴非马”,但绝不允许温吞水,没有锐度。
开始向中部的组合人群进发。
2017.12.7
李兆虬先生曾说:“这个时代不缺少漂亮的画作,而缺少伟大的画作。”此言可谓振聋发聩。余应该“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在尊崇崇高时让自己也变得崇高。
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画好了核心中的核心——孔子的动态。
为了画这一关键人物,静心了一上午,关掉手机,竭力让我的灵魂与绚烂的时空对接。心有所动,立刻行动,手挥墨舞,浏漓顿挫,几无暇思考,几笔刷出了衣袍大势。
脸部画到一半,几乎画不下去,老有一种沮丧在胸中挥之不去。午间1时许吃过煮面条后,裹头就睡,一觉醒来,已是下午4时半,洗脸后再端坐,摒心静气面对画面,又思忖了好长时间,再心有所动时,开始充实这张脸。我的原则:既要精、气、神,又要稳、准、狠,下笔要果断,还要给人轻松的感觉,实则我是在举鼎作势,貌似轻松,内里却聚着劲。直到华灯初上时,算是大致画成,现在可以“吁”一声了。
2017.12.20
数天画了四遍,总算把“我”拿下了,其实依然不甚满意,仅有形似,而无神韵。衣服用“排线法”,多是浓墨渴笔扫出,不求处处到位,但求爽利痛快。
在“我”之右侧,再画上一只马蹄钟表,用此衔接画面。这只钟表有我童年的记忆,60多年了,已成为我生命的印记和图腾,再者,以此暗指时空之对接也颇为合适,时针为下午三时零九分,当然也有所指。
2017.12.21
怅未勒燕铭,叹灵均独醒!陵薮在胸,书剑飘零,发愿再面壁十年,不拟蹈海,亦自英雄!
2017.12.24
今天是西历的“平安夜”,我与我的这整整60位朋友共度良宵。
这幅画画得“苦”,我是“苦”并快乐着。
端详之下,对“我”的形象仍不满意,几天来再挖再画,连带上次的四遍,光是“我”的形象就画了八遍!直到第八遍,算是差强人意了。
“第八个是铜像”,还记得这是部阿尔巴尼亚的老电影。
2017.12.26
到今天为止,这60个人物算是大致画成了。我已翻过一座山头,但是无暇观看风景,因为前面还有更高的山,这只是一座小山岭,更大的山更难攀爬的山就在前面——就是占三分之二面积背景的处理。
收拾一下凌乱的画室,擦擦地,干净一下心情,再爬!
今天是毛泽东主席的诞辰之日,已然124年矣。
2017.12.28
再过三、四天今年就“交待”了。
从6月1日起到现在,半年过去了,我为了心中的梦,一步步走过来,面对挑战,我又兴奋不已。
不懈怠,不停顿,步子小一点不碍事。
不怕慢,就怕站,不与骑马争头绊,走过去了回头看,骑驴胜过赶脚汉。
2018.1.24
又是半个多月下来,已是新的年份一月的下旬了。
日子真的不经过,这些天除了不得不去应酬的事务外,就是闷在这里画画了。已经把左、右两侧立柱的花饰画好。左侧的花饰两个面,是把原作的图案临摹上,用的明暗手法,右侧两个面的花饰,采用了三星堆立人像和沂南汉画像石上的伏羲、女娲图腾。
我把黑白拓片还原成了有凸凹感的画像原石,用了可画出光感的明暗手法,这是当年画黑白画打下的老底子,早已不是什么所谓中国画笔墨的技法了。几十年过来,我的体会是:没有白下的工夫,没有白吃的馍。
下一步就要画人缝中的白玉浮雕了,又是挑战。
2018.2.5
年关将近,三下乡、走基层、写福字、写对联就成了正事儿,《吾》稿也只好漓漓拉拉地画。
十几天来,还是画下沿的浮雕和花饰,用小笔触一点一点地“堆”起来,“堆”出立体感。横线竖画是保证质感的技法。
2018.2.16
今天是春节,大年初一,狗年到了。
自今年始,济南城区内禁放鞭炮、烟花,所以,今年的春节就是一个清静的春节,我安逸着这份清静,清静能使人思绪畅达。
依照惯例,我还是“躲”进了画室,画我的梦。
这片下沿的花饰、门框已经画了二十多天了,花饰极其繁琐,依然是用黑白画手法去画,这种画法可以充分体现物体的质感,我惊奇着宣纸的承载能力,怎么连这样立体的厚重的西方洛可可式的建筑风格和花饰也能再现!
我们对中国传统生宣纸表现力的认识还停留在初级阶段,——你用过或是没有用过,她就在那里,——是我们后人没有出息,陈腐的、守成的,不思进取的绳索早已一层层地把我们拴牢了,以至于不敢、是不想越雷池一步。也好,历来只有艰难跋涉者、只有少数能登顶者才能领略什么是“无限风光在险峰”。
狗年想了两副对联,一副是对自己的,另一副是通用的。对自己的是:“画虎不成反类,看人依旧还低”。通用的联是:“高观世象皆因坐,细嗅埃尘岂是蹲”,俱是君子自况,横批通用一个——“曾喻圣尊”。
2018.2.19
初二家人回门聚会,初三知青同学聚会,直到初四的今天,才又可以静静地面对包括“我”在内的60位贤人。我再次向他们问一声“新年好”,他们依然还我一个定格的手势和静默的微笑。唐贤罗隐有诗云:“老僧参罢关门后,不管波涛四面生。”甚与心合。
画好左下角的门框,门框下方的这个长方形要写上跋语再翻白字,做效果,应该开始考虑文字的内容了。
2018.2.20
今天“破五”,济南有禁令,没有鞭炮声,“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挺好。
与“一轩文化”的刘守文先生通了电话,于我谬赞甚高,并提出要我担负起传承的责任,这个题目太大,还真没有细想,这也不是想做不想做的问题。
整体上说,放眼看去,年轻的一代于水墨写意人物这一块几无成者,这是时代的悲哀,也是中国写意人物画的悲哀,更是我心中戚凉之后的悲哀。“寂寞身后事,千秋万岁名”,学问之事,强求不来的,做好自己,如此而已,有没有“身后名”,谁也不知道,唯有在寂寞中自守自立自爱自强。
今天画了左侧雕花柱的阴面和阳面,用排线法堆出立体效果和质感,分界线处要格外注意,不能漫涣,用笔要爽利。
就这样一笔一笔画过来,得有几百万个笔触了吧?
2018.2.21
不是在画,而是在“做”。用小笔触蘸淡墨一一排之,只有这样才能画出方方正正白色大理石的质感。
为了效果,可不择一切手段,为了效果,可择一切手段!没有先例?那就给它弄一个先例!不管它有没有说法。说法——最终还不是靠人去说?“高空有月千门闭,大道无人独自行”(唐·王衮句)。该说的话古人都说完了,还说得那么好!
一天画左下角的大理石方柱头。
2018.2.26
晨于榻间翻看《柳亚子诗词集》有诗云:“六十三龄万里程,前途真喜向光明,乘风破浪平生意,席卷南溟下北溟。”好一个“席卷南溟下北溟”!余亦虚龄六十三矣,见是诗,便心暖,后两句尤契吾心。
续画《吾》稿。
昨天画好了下沿居中的汉朝“四神纹玉铺首”图案,其玉雕刻的精美绝伦,画在此处,真可以说是“德位相配”。
今天则画好了右侧下沿的正面兵马俑之军官像,再画装饰绸带。
左侧的花饰,依然保持原画的样子,自右侧起就开始用中国元素,当然绸带就成为首选,只是要把褶折组织得熨帖很不容易,只好将一条白被单置画架上摆弄好后按造型去画。
2018.3.4
读毕《巨婴国》。
武志红先生找出“巨婴”这个意向,可备一说,很不简单。他把“自恋”分为好的自恋和坏的自恋,好的自恋是“实体自恋”,坏的自恋是“虚体自恋”,前者活成了“里子”,后者活成了“面子”,说的深刻。以此对照,余当有十分之七的“实体”,十分之三的“虚体”,参差若是。
已画好右侧下沿的青铜羊浮雕图案,开始动笔画右下角的菩萨像。
今天是三月四号,有个段子怎么说来着:今天可以不三不四,颠三倒四,说三道四,朝三暮四,丢三落四,低三下四……
2018.3.19
昨天是“龙抬头”,也就是说春节的营生到此为止了,要全身心地应对未来了。
这幅画已经进行了10个月,仅完成了三分之一,可见难度之大。
今天新华网山东分公司总经理、总编辑郝桂尧先生来画室看过此画,他正在进行山东美术史的写作,要以一己之力完成这样一个宏大的工程,令人感佩!谈到此画的题目,我告诉他叫“吾问西东”,他大为赞赏,并指出从传播学的角度来说,叫“吾问西东”可以借势传播。好吧,那就是它了。
2018.3.22
又问了几个朋友,一致认为“吾问西东”这个题目起得有点意思,这样,把“我”画到画面中就有了凭借,再者又可借大“火”的电影《无问西东》之名,“蹭热度”。巧的是“吾”与“无”竟然是同音同声韵,而意思却是翻出新意,好,好。
2018.4.3
熬到清明,总算是把左侧、下沿、右侧的建筑并复杂的花饰和塑像画完了,真不易!
这两个多月是怎么画过来的?几乎是贯通全幅的线段,完全是用小笔触一笔一笔“点”过来的,我称之为“做”,“做效果”。既然是“做”效果,就得把所“做”物体质感“做”出来,大理石有大理石的效果,绸布有绸布的效果,陶俑有陶俑的效果,琉璃有琉璃的效果,木框有木框的效果,我的实践证明——中国画写实类画法完全可以表现质感!
明天起开始画阶梯和地面的花纹,以及人物阴影部分。总的来说,最困难的时期已经度过,就像当年红军长征,已经打下“腊子口”,虽然前面依然困难重重,但毕竟可以喘息和调整了。
未完待续~
吾问西东,吾问西东:
河汉盈转,流漓苍穹。
卿云烂兮,冥开鸿蒙。
轴心时代,智传千灯。
雅典学院,稷下学宫。
人文渊薮,卓称大雄。
先师圣列,万法归宗。
忝余中坐,纳虚抟风。
元精构和,息息相生。
世界皎洁,日月同庚!
韦辛夷
1956年生于山东济南。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美术师。擅长中国人物画,毕业于山东艺术学院美术学院,1992年深造于中国美术学院刘国辉教授工作室,为首届中国人物画高级研修班成员。曾任第四届、第五届济南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第五届、第六届山东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第五届、第六届济南市美术家协会主席。现为山东省美术家协会顾问,济南市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山东书画学会副会长,济南终身专业技术拔尖人才,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代表作有《鸿蒙初辟》、《蓄须明志》、《马陵道》、《灵山法会图》、《在那个夏天》、《小岗村之夜》、《广陵散》、《怀沙》、《好日子》、《拯救希望》、《大地之子》、《闯关东》、《拾荒者》、《苟坝的马灯》、《稷下学宫》、《鞌之战》、《腊月二十三》等。其创作风格凝重奇谲,具感染力和人文内涵。被誉为“融古今中外于一体,得诗文史舆之四味”的实力派画家。其水墨小品恬淡隽秀、意韵悠长。曾多次出访德国、法国、意大利、俄罗斯、韩国、埃及、越南等国家进行艺术考察交流活动。出版美术专著《占有空间·韦辛夷水墨人物画创作心迹》、《当代中国画精品集·韦辛夷》、《金手指美术自学丛书 ·写意人物》、《写意古装人物·仕女篇》、《写意古装人物·钟馗篇》、《中国画名家丛书人物名家·韦辛夷》、《名家·韦辛夷画高士》。出版文集《提篮小卖集》、《担水劈柴集》、《我看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