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瑞雪研究生毕业已经好几年了,因为有师生之谊,内心一直觉得欠了他一个承诺。我曾经答应要为他写一篇山水画评论的,数年过去了,现今瑞雪要出画册,勉为其难捉刀写上几句前赘之语,算是兑现承诺。瑞雪执教于燕赵之地,读诗书,画山水,笔耕不辍,颇有心得。所画之作属于那种大气的北方山水。
画山水的人常常拿一千多年前的荆浩、关仝、董源、巨然说事。荆浩和关仝两人属北方画派,作品沉郁纯浑,气势宏大,尽显北方山河的雄奇;董源和巨然属南方画派,笔法细腻,写尽江南风景的灵秀之美。古往今来,大凡山水画的开宗别派画家都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表现语言,诸如皴法、造型、构图和意境等。北方山水画的开创者荆浩固然成就卓著,但他的继承者――关仝却更显境界。关仝将荆浩开创的全景山水及钩、皴、擦、染、点的山水画技法推向成熟。其画特别擅于展现关陕一带山川的雄伟壮阔、苍茫荒疏,喜作秋山、寒林、村居、野渡、幽人逸士、渔村山驿,刻画极其精细,画作的石体坚凝,山峰峭拔,杂木丰茂,台阁古雅,使观者仿佛有身临其境之感。司马光有诗云:“浮云任来往,明月在天心。”观象抒意,画家对自然的观照实则也是人生的写照。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用瑞雪的话说,是要“守望家园”的。他醉心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连绵起伏的峰峦、沧桑的裂痕与青苔、放纵姿态的野树、透石而出的涓涓流泉、幽谷、山岚……这些都蕴涵着东方无尽的神秘和勃勃生机,成为他的创作源泉。瑞雪出生在太行山深处的磁县,对大山有深深地眷恋。他北人南相,清秀俊朗、知书达理、温尔儒雅,横跨绘画与设计两道,兼具写意与工笔二法。观其山水画巨幅作品,他的内心有着“雄关漫道真如铁”的大气与雄浑。所绘之作,群山叠嶂、高山流水、绵延起伏。他的作品,或突兀高耸,或形似卷云,或风雪交加,仿佛有郭熙卷云皴之意。瑞雪所画虽然不是荆浩、关仝所绘的关陕名川,但取其意境之所在,燕赵太行山脉的自然景观、山川河流尽收眼底。有时山野杂树,空落无叶,有枝而无干,此乃独特的关家山水法是也。然而,画这枝干,瑞雪用笔上转折顿挫,逐渐显现出硬挺老辣之功力,所画山体勾廓和晕染并行,常以中锋兼侧峰的点和短线,硬勾密斫,反复皴擦,然后再用淡墨渍染,显得凝重硬朗,与南方山水画土复石隐的圆柔迥异,显现出关家山水画法的某种意蕴。
中国画的最高境界是“气韵生动”。要达到此境界,便是由“迁想妙得”所致。作为一名画家,功夫在画外。个人的内在精神、内心体悟、内省思考,以及艺术想象迁入到表现对象中,进一步去感悟,把握对象的真正文化品格与精神气质,才有可能“妙得”。顾恺之的“迁想妙得”是最具艺术气质和文化含义的理论,它比唐代张璪提出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还早几百年,而且更具绘画的形象思维特性。瑞雪画山水,“迁想妙得”,深得要领,发挥了高度的艺术想象力,充满浪漫主义情怀,“气韵生动”地将家乡的山水诗意般呈现在观赏者面前。所画山水不正是瑞雪胸中之气和笔墨人生之写照?
作为他的师长,我身处江南,为江南精致文化所浸染,身体内既流淌着许多温情主义的血液,又有意无意留存着传统文人清高自负的基因。然而,我在学术研究之余,也是一位画家,是瑞雪的同道,并多以画人物的面貌出现。但我也常常以寂寥和虚静的情态,挥毫山水以自娱,有着自己对大自然情感的体验。当我多年以后再一次看到瑞雪的山水画作时,我由衷地为他所取得的成绩而高兴。在他的画中我再一次体悟到了“恣意纵横扫,峰峦次第成。笔尖寒树瘦,墨淡野云轻”的高远意境。也感受到了黄公望“群峰矗矗暮云连,萝磴逶迤鸟道悬。落叶深深门半掩,疏花历历客犹眠。”的苍茫感怀。
八荒通神、诚怀观道。大象无形,心由象生。尚品的艺术需要沉浸,高逸的精神不能悬置。
吾有所悟,甚为期待。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