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下马 215×416cm
北宋颜之推《颜氏家训·涉务》载:“梁世士大夫,皆尚褒衣博带,大冠高履,出则车舆,入则扶侍,郊郭之内,无乘马者。周弘正为宣城王所爱,给一果下马,常服御之,举朝以为放达……及侯景之乱,肤脆骨柔,不堪行步,体羸气弱,不耐寒暑,坐死仓猝者,往往而然。”魏晋南北朝真是个奇怪的时代,300多年间换了三十多个朝代,礼崩乐坏,人们生活在一种朝不保夕的焦虑状态之中,然而谁也想不到的是,就是在这样一个动乱时代中,男色消费却风风火火的开展起来,一时之间,美男如云,帅哥百出,很多人物成了中国历史上男色等级的最高标杆,潘安、卫玠、何晏、裴楷等郎们,为世人带来了诸如掷果盈车、看杀卫玠、傅粉何郎、芝兰玉树等一系列经典成语,就连嵇康光着膀子打个铁都引得一群吃瓜群众掩口而呼:“帅哉!玉山将崩也!”敷粉、嗑药、化妆、酗酒成为一种时尚,人们追求的是风神妙韵搭配明眸亮眼,肤白貌美加上豪华服饰,什么LV、爱马仕、香奈儿,统统不在话下,一句话,只要你有,本公子就敢穿!这种环境下,刮起男风也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龙阳之好与断袖之癖不停上演,让社会变得越来越阴柔,小到平民,大到国家元首,无不乐此不疲,符坚与慕容冲玩着玩着就把前秦玩没了。虽然朝代如走马灯般的轮换与男色消费并没有直接关联,但审美取向的偏航导致社会整体战斗力与生产力的下降也是不争的事实,特别是在那些名门望族里,一代代的锦衣玉食生活让他们的子弟逐渐褪变成社会寄生虫,不要说为国尽力,就连生活自理对很多人而言也是奢望,所以就有了建康令王复听到马叫声,惊呼曰“正是虎,何故名为马乎?”的笑话。
局部
今天我们的审美与彼时何其相像!打开电视,满屏的小鲜肉,化着妆,涂着粉,梳着各种奇特发型,穿着各个大牌的定制款或限量款新品,穿梭于各类综艺、娱乐节目中。由于化妆浓艳,再加上整容手术师傅刀法的趋同性,让不熟悉他们的观众傻傻分不清楚谁是谁,搞不清这些人的职业,演员、歌手、跳舞、杂技、魔术、画家,反正只要会一点,就可以在他们身上安一个家,所谓样样通,样样松吧,也可能连通都不通,于是他们自称为“艺人”,大众统称为“小鲜肉”。千万不要小瞧了这群人,虽然记不住他们演了什么,唱了什么,但他们有一种这个经济社会非常重要的东西——流量,巨大的流量。这个流量是由众多电视机前的家庭妇女、手机前的社会青年、男女大学生、中学生甚至小学生构成的,需要时,她们会毫不迟疑的按动微信或支付宝付款码,把银子一块块的砸到他们身上去,像极了砸到潘安车上的那些果子。于是,他们脸上的妆越来越精致,身上的衣服越来越艳丽,背后的舞台越来越豪华,影响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大人、孩子趋之若鹜,竞相模仿,小鲜肉的群体也就越来越大。我脑子里一直存有一个镜头,是几年前NBA中国赛时留下的。那时候,那个死胖子经理莫雷还没发表支持港独的愚蠢言论,那个讨厌的瘦子总裁肖华也还没有公开支持莫雷,在他那个看似木讷,实则狡诈无比的瓜样光头脑袋里,存储着极端利己主义和商业精明,这种风气也逐渐在球员中蔓延开来,让比赛变得越来越像一场事先排练过的表演。忘了那年参赛的是哪两支球队,只记得一个个黝黑健壮、肌肉发达的球员身上、脸上流着汗水,肌肉与肌肉的碰撞让整个球馆里充斥着力量、速度所带来的的雄性荷尔蒙。当镜头摇过贵宾席的时候,极度违和的一幕出现了,一群身穿华丽衣饰,化着眼线,涂着娇艳口红的小鲜肉们坐在那里,挥动着纤细的胳膊,娇柔的为自己喜爱的球员加油鼓劲,美极了,也弱极了。这个画面一直深深的触动着我,不知从何时起,我们放弃了对英雄、伟人的崇拜,转而喜欢了这样一群分不清男女的人,每次看到那些盯着屏幕,嘴里透出傻子般痴笑的所谓粉丝时,我都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某种低等动物,他们的头脑是如此之简单,简单到蠢钝甚至愚蠢。民愚则国弱,有人说这种审美观的变化是某帝国主义对我们施行的一种颠覆阴谋,意在亡我堂堂中华民族,姑且不信,然而这种审美观的变化却实实在在在下代人中普及开来,我有几个新学生,他们的微信头像看了无数遍,硬是没有分出男女来,吓得我一直不敢问,生怕闹出笑话来。肤浅已经成为一个普遍的社会问题,无论是人的知识结构、思维方式、价值取向还是其他一切方面都在向肤浅发展,演戏的不去雕琢演技,唱歌的不练嗓子。画画的不重技术,好像肤浅成了一种高深莫测的先进形态,不能问,一问你就肤浅了。没人愿意沉下心来花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去做好一件事,我想,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我们在各个领域里缺乏最高精尖知识与人才的症结所在吧。流量的存在让很多胸无点墨的人胆子大了起来,不会唱歌的可以坐在评委席上,堂而皇之的点评那些唱功深厚的参赛者;二流三流画家凭着权力也可以肆意臆断那些远超出他们认知深度的优秀作品,谁也不敢说,说了也没人听,因为听的人也是同样肤浅,同样理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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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发达了,中国人有钱了,国外的奢侈品旗舰店里到处都是排队购买新款产品的中国人,她们挥舞着信用卡,气势磅礴的指挥着洋人店员说“这个、这个!”。翻身农奴把歌唱的优越感抬升着这些阔太太们的虚荣心理,在精致的咖啡店、私人会所里与同伴或热烈或优雅的讨论着限量LV、爱马仕时,穷人乍富的贫民心理遮掩了文化匮乏带来的深层自卑,这很像孔乙己当初的行为,“孔乙己如今是真正阔了起来,再也瞧不上店家,睥睨地甩出几枚铜板”,文化终究还是输给了钱。失去了文化深度,就只能从浅显里面找乐子了,进了一个好球,满场都是“我X”的粗口,因为除了这个,脑子里实在没有储备更文化些的的赞叹之词!扯得有些远了,还是回来谈谈画吧。小鲜肉的出现是大众肤浅文化心理的真实需求,不能说他们不好,他们也很无辜,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被裹挟着推到了这样一个尴尬的浪尖上,为了取悦社会,不得不把粉越涂越厚,口红、眼影、眼线、腮红越描越重,头发越留越长,五官、颧骨、下额、下巴、额头要不停的打针甚至动刀,也许多年后,他们回看这个阶段的自己会有很多感慨。有人说这种娘就是这个时代的需要,我想是时代错了,当钱学森、竺可桢、李四光、袁隆平等这些为国家甚至人类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伟大人物逐渐为人所淡忘,而一代又一代小鲜肉向伪娘的更高境界不断进化时,我们的时代将会失去那种艳阳高照的进取活力,民兴则国旺,无论什么领域,都应有一种正确的价值观与认知观,把一些更深厚的知识与学问作为追求、崇拜的目标,这样的国家和时代才能永葆生机和活力。在这张画里,我就是想表达一点自己对社会审美与价值观扭曲的意见,我找了许多学生、朋友做模特,让他们尽量做出娇羞、妖娆的姿式来,然后在画中给他们化上眉、涂上口红、描上眼线、画上指甲、戴上头饰,脸上一遍一遍的铺上白粉,每涂一层时,总觉得还不够厚,因为脑子里始终回荡着大学时期某帅哥舍友点评某系女生化妆时说的一句“伊脸上粉厚得能敲下一层壳来”。
卢晓峰
2020.9.4於心宿居
作品局部欣赏
创作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