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贲卦》:“上九,白贲,无咎。”其《象》曰:“白贲无咎,上得志也。”王弼《周易注》云:“处饰之终,饰终反素,故任其质素,不劳文饰,而无咎也。以白为饰,而无忧患,得志者也。”孔颖达疏云:“白贲无咎者,处饰之终,饰终则反质素,不劳文饰,故曰白贲无咎。守志任真,得其本性,故《象》云上得志也,言居上得志也。”清末学者刘熙载于《艺概·文概》中言:“白贲占于《贲》之上爻,乃知品居极上之文,只是本色。” 春林是我多年前的同窗,读其近作,其高韵深致、雅健清新,自然让我想起了“白贲”的饰终返素之意。昔日的他精研传统、大量写生、笔精墨妙、功力深厚。记得一幅工笔人物写真,形神兼备、毫发毕现、曲尽玄微、类运斤于斫鼻,真可谓出神入化、峥嵘绚烂。不惑之年,技高近乎道,举笔落墨,澄怀物象,含道应物;破“我执”,破“法执”,终能笔简形具、妙合化权。苏轼讲为文:“少小时须令气象峥嵘,彩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其实不是平淡,绚烂之极也。”汉朝经学家郑康成用 “始、壮、究”表示事物的发展过程,“始”是开始,“壮”是成著,“究”是考究、终了。诚然:曲先生的平淡并非平庸寡淡,乃是考究绚烂之后的平淡,甚至脱蜕得还不够彻底。 印象中曲兄不慕世风,信而好古,安贫乐道。他很重视画外功,读经、临池、品茗、呷酒、博弈、听琴、清谈,个中都暗藏着画道的玄机,成为他日常的修业,借用他的话来说:“静心研修,用心体味,寒暑不止,一旦通透,其力用便不可思议,受用无穷。我赞成“顿悟”,但决不放弃“渐修”。因为禅的顿悟是心悟,更是体悟”。长安郊区有座海莲寺,古老而清幽,素日里总是山门紧锁,进寺必须:“诚意的叩门、叫师傅、念阿弥陀佛。” 曲兄渐修的成果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想必是叩开了一道道的禅门。他像古代文人一样,身体力行“内圣外王”之道,儒家的诚意、正心、修齐治平,也都消解在他的笔墨之中。
曲兄是明理精进之人,用常理常法作画。《老子》曰:知和曰常,知常曰明。当代不乏用奇理奇法作画之人,追求“冲击、刺激、动荡、性感、张力、新潮、前卫、神经质”等感觉,虽能轻易地玩弄观者感官,使人们情不自禁地产生暂时的共鸣,久而久之,却令人耳聩目盲,心里浮躁,从而将人们导入迷惘虚幻的深渊之中。子曰:绘事后素。春林之“素”,是饰后之素,是尚质重道的返璞归真。 “而立”也精,“不惑”向素,是人生中“妙合化权”的自然而然,待到“天命”之年,这种“至味寄淡泊”、“豪华落尽见真纯”的境界,定有一番新的气象!
周利明于西安交大二村
岁次丁亥长夏淅沥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