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秋,吴鹏兄到南艺读博士,我那时博士刚毕业不久,正在学校教书。他之前是学历史文献的,我们有很多共同关心的问题,对他,我也多了一份期待。
吴鹏的博士论文以明代士人生活与书法生态为选题,这一选题的价值在于,在一个关联的结构中,书法永远不是孤立的,需要全局的观察、勾连与阐释,除了巨量的资料搜集与分析工作,这一选题也多少体现出吴鹏的当代关怀,倘若生态不再,如我们今日所面临的——书法不再是日常书写,与传统文化也有相当程度的疏离,书法的意义将如何得到确认?
学术之外,我开始熟悉吴鹏的书法。在我看来,吴鹏书写的自信与日俱增,不做作,不求全,甚至不求好,他的作品只是目前的实录,并不关心到底有怎样的评价。米芾说,放笔一戏,大概就是这样的状态。黄庭坚说,好书不欲常人夸,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态。文人书法的可贵,正在于透过其书,可见其人的修养与可爱。再热闹的书写,倘若提供给观众的只是一个貌似书法的空壳,其中说的都是外行话,懂书法的观众难免觉得无聊。吴鹏似乎并没有炫耀诸体皆能的意思,他工于行草,晋唐、两宋乃至明人的笔法、字势,往往驱遣于笔下,我怀疑他很少专心临一两本帖,而是在深入读帖之后,泛览博观,执一驭万,时间一久,其融汇贯通便是自然而然的事,那些曾经寓目的佳作不自觉便成为“汩汩然来矣”的记忆。而从风格上看,吴鹏不取霸悍恣肆,亦不取荒率稚拙,而以流畅、精致、率意、灵动作为努力的方向。这一点既与他的性格有关,也是他好读书的结果。他的书作中洋溢着书卷气,这种气质除了读书,并无第二条路可以到达。
如今,书法圈正在被一群毫无文化也讨厌读书的人占领,堕落不可避免,前途亦可预卜。在我看来,真正享受书法的人,一定是那些透过读书、思考,努力探索其中奥秘并身体力行的人。吴鹏这样的读书人,在未来无疑会显示出更强大的优势。
——薛龙春(浙江大学文化遗产研究院教授)
有人说,从来没有专业的书法家。此言过于绝对,但也有其一定道理。因为从美学逻辑来看,优秀的书法作品最能打动你的地方多是其中的学养与格调。吴鹏少即临池,硕士期间学的是历史文献学,博士期间学的是书法,这为其书法研究和创作奠定了丰富的学术基础。以吾之陋见,其书法最为可贵的地方当在于有心或是无意间透发出的才情。有才情方有不断精进的空间,也才有值得玩味的韵致。才情可以化合书法上诸多矛盾性的审美差异,吴鹏书法便体现了这一点。如其不少作品在字法上明明体现出碑刻的特质,但在通篇气息上却又流露出帖学的灵动,无滞无碍,随性通脱。再如其作品在题材与形式上往往很有古意——写古的内容不一定就有古意——这显然与其本人的书卷气密不可分。人无书卷气便容易有市井气、污浊气,俗不可耐。吴鹏的文气、书卷气不仅可以装点书斋,更可以使人在与之对坐间平心静气、淡泊明志。
——于量(东南大学艺术学博士后)
在我的观察中,吴鹏兄的作品与时下书坛的风气很不一样。他所选择的,是一条“随性书写”的道路。可以说,熟谙古人书法世界的吴鹏兄,真正把书法还原为一种“日常书写”的状态,以手写心,不为法度所拘牵。这种创作状态是当今所久违了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书坛突然开始大谈“法度”,有人提出反思书法之“法”,并将其与书坛流传已久的“笔法传承谱系”联系在一起。然而对于今天而言,我以为所谓书法之“法”,我们不是强调的太少了,而是太多了!事实上,书法本来就是一种随性书写,如同古人所说的“书者散也”或“萧散洒落”,而据我所知,吴鹏兄正是把这一点奉为自己艺术圭臬的。读他的书法,也正能够唤起我们对于这种闲散淡然之书写状态的怀念。
这一点和吴鹏兄研究的明代在精神上是契合的。我一直认为,明代才是所谓“中国传统文化”高度形成和落熟的时期。可以想见,吴鹏兄长期浸淫在由文献和实物构建的晚明生活世界之中,对于那个时代的审美理想和精神状态自然有一种高度的认同感,同时通过书法创作实践,把这种理想实践在他的艺术创造之中。
观吴鹏兄书法,主要取法“帖学”一派的路子,“师笔不师刀”,乃是其源流与祈向。故其作品,往则取法晋唐姿韵,近则浸润明清行草,这是一条正路子。书法当取法乎上,最忌走错路子,否则俗不可医。这样看来,有幼年临池的童蒙基础,有正确的书法学习之路,又有着坚实的学术功底,其正年富力强,若再积累工夫,假以时日,相信吴鹏兄书法一定会取得更高的成就。
——(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