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自“八五”美术思潮之后,经历了一个剧烈动荡的时期。在这个时期,艺术家们不但在重新审视艺术的本质,同时也对中国画进行着新的解读和实践,众多艺术家在关注语言创新的同时,也更加关注精神和生命的表现。正是这种表现,使我们感受到了中国画可喜的前景。曹宝泉的现代水墨艺术无疑是这批探索者中非常突出的一位艺术家。他的作品所表现出的强大的精神张力和语言张力对当代中国画无疑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灵魂的朝圣之路
走进曹宝泉的作品,你会感受到一种咄咄逼人的艺术冲击力,这种冲击力使他的作品远离了传统意义上的中国画审美趣味,而具有鲜明的现代感和时代感。曹宝泉水墨艺术的这种艺术冲击力一是来自于他那具有表现主义特征的语言建构,但其更主要地是来自于他那发自于内心的精神表现。他那强烈的精神表现性作为他作品的内核再通过他那极富个性的水墨语言呈现给我们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消解了一般意义上的意境所要传达的富有诗意的雅逸和趣味。这种具有颠覆性的表现使他的作品具有一种强烈的震憾力。也是这种具有颠覆式的艺术表现,使他彻底摆脱了中国人物画那种固有的叙述特征,从而走向一种强力意志式的象征和表现之路。
表现主义和象征主义作为西方20世纪最具创造性和影响力的艺术思潮,使无数艺术家从对客观世界的表现走向对理想世界的表现,从对理性的崇拜走向对意志的崇拜;从对自然的表象传达走向对自然的主体性创造。对于艺术来说,这无疑是具有历史意义的艺术超越,这种超越使艺术家的思维从二元结构进入一元结构,并在这种一元化的思维建构中彻底地确立了人的精神表现。
当代中国画在后现代的整体语境中正在迷失,;因为很多艺术家并不明白我们目前的后现代境遇并不具有它的历史真实性,更不具有它的历史必然性。这是一种人为的矫情,所以表现出一种特有的麻木没落和傍徨。在中国所面临的历史变革之今天,我们更需要强力的精神表现、灵魂表现、理念表现。这些西方现代主义所曾经高扬过的艺术精神和理念在今日的中国仍具有极大的现实意义。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我就觉得曹宝泉的艺术尤其十分可贵。曹宝泉在精神表现、灵魂表现、理念表现上所进行的成功探索以及他的作品所表现出的大美、素朴之美对那些佯装出世和高逸的虚伪之作,对那些充满脂粉气和酸气的矫饰之作无疑是一剂良药,这也正是曹宝泉对于中国当代美术的意义所在。
我们的时代需要思想和真诚,我们的时代需要大灵魂的显现。唯其如此,中国画才有希望,中国美术才有希望,中国文化才有希望,中国才有希望。曹宝泉敏锐的艺术直觉力使他鲜明地意识到这一切。曹宝泉能够从对现实的关注而进入对存在的关注,从平民化的写实表现进入圣徒化的象征表现,从语言的建构而进入精神的建构,最主要地是得力于他能够将他本体世界中的理性思考自觉而且自在地植入他那丰沛的情感表现之中,同时得力于他能够将自己的理性世界放到一个弘大的、普遍的理性场中进行检验和融会,从而使其具有普遍性和前瞻性。
曹宝泉那具有雕塑品质的艺术形象和那具有神秘感的象征语境以及那特有的悲剧情结直接洞穿了当代人的心灵焦虑、精神虚无和信仰缺乏。他那具有批判现实主义锋芒的艺术表现使他在存在的层面具有一种普遍的意义,因此具有鲜明的文化品质。
对文化的根性解读
曹宝泉的现代水墨艺术所具有的鲜明文化品质不但表现出他对现代文化的解读能力,同时也深刻地反映出他对传统文化的解读能力。他正是从传统文化的根性解读中发现了其极富现代意义的品质,从而为我所用,并创作出既具有中国画内在神韵,又具有现代表现力和冲击力的众多精品之作。
对于真正的艺术家来说,当他在进行自己的艺术创作时,他同时也就在表现自己的本体精神和文化意识。而这种本体精神和文化意识则来自于他对生命和存在的真诚体认和自觉,艺术家的生命意识和存在意识决定着艺术家的文化意识,而艺术家的文化意识则决定着他的艺术的内在品质。所谓文化就是众多个体精神经过历史的筛选和沉淀汇集而成的群体生命意识、精神表达、存在理念和审美诉求的总合。正是在这种意义上,在纷繁的文化现象中认识最具终级指向的文化理念就显得特别艰难,同时又特别重要。它不但需要艺术家广泛的博览,同时更需要艺术家敏锐的认知能力。而这种认知能力则来自于他对存在的悟性和对生命的理解。从曹宝泉的现代水墨艺术可以折射出他对存在的关注、对生命本质的关注、对文化品质的关注。他的这种关注超越了一般层面的客体化表现,而是一种非常主体化的心性和存在意识表现。因此,这种表现具有很强的文化穿透力。
中国儒家文化、道家文化和佛教禅宗文化奠定了中国画的文化基础。同时也成就了中国画所特有的文化品质。但传统中国画对中国文化的继承和表现仍然缺乏根性的认知和表现。其实,儒家文化的“天行健”、“我自养我浩然之气”,道家文化的“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大音希声”等等根性的思想具有非常弘大的审美诉求和形而上超越意识。而这些在传统的中国画中均缺乏有力地表现。所以就重新认识儒学的内圣外王和道家的天道观以及心斋、坐忘等等重要哲学范筹所具有的形而上品质无疑具有历史地意义。
曹宝泉正是感受到了中国画所赖以支撑的哲学基础和文化基础所具有的那种非常宝贵,但又没引起大多数画家重视的形而上理念,所以才有可能使他的现代水墨艺术跳出低吟浅唱的桎梏,而进入到一种洪钟大吕般的审美冲击和艺术表现之中。这种具有大美、壮美和素朴之美品质的艺术表现直接反映了曹宝泉对中国传统文化和哲学思想那种最具根性品质的理解和继承,同时也表现出西方意志哲学和存在主义哲学对他的启示和刺激。他正是从中国儒家文化和道家文化的宝贵遗产中找到了西方意志哲学和存在主义哲学对接与融合的基因,因此才有可能非常自信地支撑他的艺术思维和艺术创作,从而诞生出他那既不失传统之本,又颇具现代人文精神的现代水墨艺术。
语言与生命的内在共鸣
曹宝泉的现代水墨艺术作为一种现象,我以为很重要的一点就在于他的语言创新始终是建立在他那存在意义的生命真实和对艺术本身的真诚之上。
中国画的创新无疑是经过语言的创新而实现的,但这种语言的创新必须是建立在对生命和存在体认的真实表达之上。因为失去了对生命和存在的真实体认和真实表达,任何创新都将是虚伪的、苍白的和没有意义的,这从“85思潮”之后众多在形式语言上进行花样翻新而最终被人们遗忘的大量例子均可以得到有力地证明。
曹宝泉立足于新现实的关注和表现,而其终级指向则是其生命本体的一种变现和表达。他从新现实的表现中,体认着生命的本义、存在的本意、精神的本义。他也正是在这种新现实的表现中完成了语言的自觉建构。在曹宝泉的艺术世界里,生命的行迹与语言的存在是一体的和不可分的。正因为这种一体和不可分割的特质,使他的作品具有一种内在的感染力和冲击力。
对于艺术家来说,认识生命、表现生命、认识存在、表现存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然我们每天都在面对生命、面对存在,但存在对于银多人来说却又是那样地遥远和陌生。作为艺术家要想真正地把握存在、把握生命,就不能孤立地从客观的一般概念出发,而应当从超越主客观关系和心物对立的人的真实情感出发。只有这样,生命对于艺术家来说才有可能是真实的、弘大的。因为生命是一种鲜活的超越过程,人正是通过这种不断地超越而证明生命的意义所在。我以为,曹宝泉深明其中三昧。
对于艺术家来说,只有当其真正体悟到生命与存在的终极面貌,才有可能进入到一种原发的生命体验的共鸣之中。而恰恰是这种终极境界的开启和会通,才会使艺术家深切地体会到创新的必然和绝妙。所以说,艺术家的至诚之境和透悟之境应该是一种虚实不二的存在昭示,它同时是一种生命本真的开启和自明。我认为,正是由于曹宝泉实现了这种生命本真的开启和自明,所以他才有可能实现他今天所特有的语言创新,并使这种创新始终保持着高度的单纯性、象征性、表现性和现代性。同时使这种语言创新始终保持着精神的张力、存在的张力和生命的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