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做妓女们的情人
都很幸福、舒适、满意;
而我,却折断了手臂,
为了曾去拥抱白云。
——波德莱尔《伊卡洛斯的悲叹》
不知为何,每次看到郭楚开君的人物画作品,我总会不自觉地想起波德莱尔的这首诗,觉得甚为贴切。尽管波德莱尔用文字怀抱浪漫,而楚开君借图像反映现实,在表达方式上相差甚远,但二者都有一种来自古典社会的英雄主义气息,都表达了他们在功利时代对艺术的执着追求。
作为同样来自潮汕地区的美院学子,我与楚开君有着类似的背景与经历,均为年少离开家乡,从一个乡土气息浓厚的地方踏入广州这座繁华忙碌的现代化大都市中,试图寻找心中那怀揣着的美好梦想。然而,未曾料想的现实迫使我们在寻梦旅途上不断跌跌撞撞,迷惘、纠结、紧张……一直伴随着我们。我想,这也是楚开君画作中人物心理的真实写照吧。楚开君曾说:“我尝试从个人出发探寻普遍性问题,去寻找、挖掘和创作与社会语境相符的作品。”的确,近二十年来,科学技术狂飙式的发展,电脑网络资讯的爆炸性增长,造就了物质生活的极度繁荣,但正如学者孟繁华所指出的那样:“那些时尚或新潮的都市生活,只是在最浅表的层面上表达了一种虚幻的情感狂欢。”(孟繁华:《众神狂欢——世纪之交的中国文化现象》(最新版),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263页。)物质的繁荣掩盖不了人们对现实的不满,而楚开君的画作,便是直面现实生活所创作的精神之像。
毫无疑问,楚开君作品中的刚毅、坚定气质是其画风的底色,象征、隐喻构成了楚开君创作手法和内容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楚开君的一系列画作中,人物被拉得像木棍般,然而这种奇异的人物造型并不能掩盖他观察方式上的学院主义本质。瘦长人物的面目表情没有一丝的轻松,仿佛都在进行着严肃的思考。在人物手势的设计上,楚开君利用象征、隐喻等手法设置情节,从而加强了画面的思想深度。如《纠结之五》,主角敷以色彩在众多人物形象中脱颖而出,或双手抱头,或人物对视双手,带有极强的暗示性,我们从中不难读出迷惘、无奈、纠结的情绪。
纪念碑性手法是楚开君绘画的另一个特点。纪念碑性手法在中国画家笔下并不少见,如罗工柳的《前赴后继》(1959年)、詹建俊的《狼牙山五壮士》(1959年)、贾又福的《太行丰碑》(1984年)等等。楚开君的《迷惘》系列组画,在经营位置上具有雕塑般的坚固稳定,在用笔上掺以金石趣味的苍劲拙朴,在视觉心理上更给人以顶天立地、气吞六合的张力与气势。群像以特定的姿势错落排开,或眼神游移,或双眼合闭,其中隐藏着不可言说的无奈。这是英雄被褐怀珠而郁郁涧底的无可奈何与不平。这种以英雄式的眼光来加持普通民众,有助于唤起人们对大都市中弱势群体的深切关注,进而对人们生存、发展和自身价值等问题展开思考。
近期来看,楚开君的画风有所变化,在绘画情境的控制上显得更加丰富。最近完成的《纠结之六》,不仅在笔墨线条的正倚、疏密、穿插、争让等细节处理上更加老练,而且在画面中融入松树这一富有象征意味的物象,画面整而不简,聚而不平,显示出作者较好的画面控制力。人物犹豫的神情和丰富的肢体语言更加反衬出对象内心的孤傲。
楚开君的创作诚实且严肃,他坚持以独立思考和批判性的眼光去看待身边的现实,并付出有异于常人的辛劳去推敲他的绘画创作,这与波德莱尔的苦吟相类似,在“竿木随身,逢场作戏”的当下社会中显得十分难得。我与楚开君同居一城,衡宇相望。年纪虽轻的他,却有着大人般的工稳沉着,对于我把精力多耗于玩耍,他常常进行规劝砥砺,是我的诤友、畏友。倘若要我对他的创作上提点建议的话,我想如何在娴熟的笔墨功夫上创造出一种“生”的笔墨趣味,给人一种“生硬”的新鲜感,是他下一步可以参考的。
林夏瀚(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
甲午年秋分前草于伏古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