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星是与我同出周积寅教授一门的师弟。他工书法、精绘画并且擅长著述的成就,已经成为当代很有知名度的书法家、画家、美术史论家。在周积寅教授掌门的俞剑华学派“一手拿文笔,一手拿画笔”的中国美术史治学理念中,刘星跟我一样是其中先拿画笔数年后再拿文笔的一位,因具画有风格、文有深度的基本特点,至少在我看来是很深文化底蕴的大西北上空正在冉冉升起的一颗艺术明星。
无疑,作为书法家、画家的刘星所具的“学者型”特质,是助他之所以能“冉冉升起”的最重要的潜在性因素。我所感受的“学者型”之刘星特色,一是敏锐,二是执着。其敏锐,是看待绘画问题目光犀利,往往一下就能把握住实质要害。例如研究石鲁紧紧抓住其“以神造型”的画论观点,层层剥茧,深入精要,研究之深,竟是一本厚厚专著的博士论文!要知道,石鲁“以神造型”画论,是对于东晋顾恺之“以形写神”画论以来的一个重要里程碑意义的发展——虽这一点,由我在为刘星《石鲁“以神造型”绘画思想研究》一著的序中道出,但说实话,那是在认真读完了刘星著作后给我震撼的一个深刻体会!也就是说,没有刘星那样的精准把握与全面深入研究,也就没有我的体会。我认为,刘星对于石鲁“以神造型”画论思想的敏锐把握,开拓了石鲁研究的文化广度和历史深度;作为石鲁的研究者,他作出了独到意义的关键性的贡献。其执着,源于他坚定践行作为西安人的那份历史责任感。自从我们2000年相识起,我就对他那大西北豪情中的文化担当自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石鲁研究是其中的一个表现。他谈论的石鲁,除了有理论前瞻性和文化大胸怀外,还有点浓郁家乡情的“强制性”。当时我正潜心于《中国画艺术专史•花鸟卷》的研究与撰写工作中,因《中国画艺术专史》是国家新闻出版署横跨九•五至十•五两个五年计划的国家重点出版专著,对于能否写进石鲁,刘星极为关注,由于他多次从理论角度说及重要性,我在稿子中特地写了石鲁的一节,虽然最后因时间截止于文革前(因石鲁花鸟画大写意典型成就表现在文革中,编委会讨论认为石鲁的艺术成就进入《人物卷》为宜),石鲁的一节暂删去了,但刘星为长安画派努力争取地位的才智与激情令人难忘。这些年来,每当看到他的论文在《美术研究》、《美术》、《美术观察》、《文艺研究》、《南艺学报》等国家级核心杂志上发表时,我面前都会不由地浮现起刘星他那特有的敏锐、执着的神情。我感到:他学者型特质的鲜明问题意识,既助其文,又助其画。
刘星画的学者型表现,首先是在书画一体的用笔追求上。众所周知,中国画的特点是善于运用毛笔的笔性去进行抒写。所谓抒写,是用书法之笔抒其心中之象。自古以来的中国画家往往首先善于书法,象宋代米芾、元代赵孟頫等都是杰出画家的同时还是杰出的书法家,而写了多年书法忽然想画画而一下子成为大画家的亦不乏其人,例如明代的徐渭、清初的金农和晚清的吴昌硕等即为代表。他们的画,是书法演变为画法的典型,起主导作用的书法之神韵气力一旦演变为画法,绘画犹如注入了生命一样鲜活生动,那形象造型所规范的线迹之韵力沉厚,自然也成为毛笔美感的不可分割部分。当然画者立意是灵魂,随之起舞激活一切美感,于是气韵生动至矣。刘星深谙于此,其画先从书法入手,让书法功力的沉厚用笔成为一种笔迹习惯,这在当代没有点学术见解是难以做到的。因为随着西方绘画的融入,不需要毛笔、种种弱化毛笔表现力的观念,正迎合了偷懒心理而成为国人潜移默化的习惯,虽其有害性完全可能导致中国文化特质的丧失,但其“渐”的变化过程国人未必能痛省,故在当下中国画坛真正能从书法功力至深处入手者甚少。刘星能以学识立身,难能可贵。我曾经认真看过他的书法,其基本功之好,只要看看他正楷、钟鼎、小篆、汉隶、行书等的合乎规范之写,就能掂到分量。而他又能将其融汇贯通地自由抒写,在笔力扛鼎的笔迹行进间其结体往往能做到匠心独运而富于趣味,就不同寻常了。于是,入规矩而能出藩篱成为了刘星书法的一种基本素质,将此作为画的用笔起点,就是他的学识卓见起作用了。他的作品,无论是大写意花鸟画还是山水画,骨力雄浑的用笔是基本气象。
其次是对于“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经典画论的理解与实践上。在我与刘星的多年交往中,有三次经历的印象颇深。第一次,是2000年时的初次相见,他送我一本自己的山水和大写意花鸟画的画册。当时印象是:磅礴潇洒的笔墨气象,大西北地孕育了长安画派的那种用笔气势气魄扑面而来。第二次,约2005年刘星带学生从皖南写生回来路过南京,来看望我时展现了他的一本山水写生册页,画面很小,只有约32开大小,却表现了皖南山水的大场景。气象宏阔,用笔绵密,设色古雅,造型拙秀相兼,一变过去粗笔大写的大幅面貌而为精工细笔的微型画面,着实令我欣赏了猛张飞另一面的绣花之心,好!记得他说之所以这样画,是从大西北忽到皖南的感受所至,不知怎的皖南的灵山秀水竟然使他从未有过的是那样的“节俭”用纸、“吝啬”笔墨!第三次,是去年(2009年)我到西安看望刘星,他向我展示了一大批近作,全是六尺宣以上的山水题材的大画。那是西安附近的山水写生,画面大多峦嶂层叠之景,但春夏秋冬阴晴雨晦各有感受的变化,使画面意境各有千秋,从中我好像既能领略北宋范宽山水画的雄强气息,又能直面现代秦岭山水实景的沉雄感觉,还有大西北、俏江南的文化融汇,所有这一切全在他的书法用笔中灵气四溢。三次经历给我的强烈印象是:在大西北长安画派土壤中成长的刘星,在自然造化中独尊感受而豪气满怀。“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是做的、悟的,实际作品告诉我,他于此途正在深入、再深入。
有史以来,中国画研究学者的“行知合一”,即躬身实践于绘画创作而理性总结于画史画论的先行后知的实践理性之合一,早已成为了一个坚定的千年不变的学术理念。其亘古不变的真理性,不深谙画道的画家学者是根本实证不到的。过去由谢赫、顾恺之、张璪、苏轼、米芾、赵孟頫、倪瓒、徐渭、石涛等等大画家们所实证。今天,得靠我们。我深信刘星,是今天的其中一人。